冬至小烧烤(82)
能多看一秒就不少看一秒。
但车不等人。
元京墨扒着玻璃脖子往后快要扭成一百八十度,秦孝远远跟着客车行驶的方向迈步。
不到半分钟,秦孝被客车从斜侧甩到后方,只能看见客车背后一大块落满灰的长方形玻璃和一排白油漆印上的车牌号。
秦孝在原地站了两秒,忽然转身朝和客车相反的方向大步跑去。
他坐过通新城的客车,记得路线,知道车不是一路直走,不多久就会从县城南边的路口调头。
调头回来会经过县城西南的一片草坡,那段路是绕着坡修的,围了草坡大半圈。
秦孝腿长,体格健壮,用尽全力大跨步跑起来时电动自行车都被他超过去了一辆又一辆。
风迎面把薄外套吹得高高扬起,耳边全是呼啸声响。
手机在口袋响了两次,秦孝攥在掌心,跑得更卖力。
秋风凉,越到没有建筑的县城边风越大,秦孝在风里出了满身汗,额头、脖子、脊背上,豆大的汗珠子在肆意地淌。
穿过马路跑上草坡,秦孝弓背撑着大腿粗喘。
鼻腔喉咙里冒火似的滚烫,又满是急风灌过的干涩,可那辆灰扑扑的深蓝客车一寸一寸从路尽头显出轮廓,秦孝站直望着,只觉得畅快极了。
“元京墨,”秦孝把手机贴在耳边,在风里说,“往外看。”
第56章 月亮
总有那样一两个瞬间,哪怕清楚知道自己身处现实,仍然会觉出恍如梦境的虚幻。
比如元京墨在行驶的客车上透过玻璃看见秦孝的此时此刻。
客车减速绕过大片草坡,元京墨额头鼻子紧紧贴着玻璃,秦孝随着车的方向缓缓转身,车厢零零碎碎的交谈声中,郊外片刻不停的秋日风里,两人极轻的呼吸通过听筒传进对方耳朵。
时间如同浓稠胶体般以小于毫秒无数倍的单位流转前行,其中对视的人却没有任何一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
漫长得像半个世纪。
又短暂到像是只经历了一次呼吸。
“秦孝……”
受限的视线这会儿连衣角也看不见了,元京墨贴着玻璃,看外面掠过的树。
“我要哭了……”
秦孝仍旧面朝客车驶离的方向站在原处,眉心不自控地蹙了蹙:“别哭。”
“你好像真的会法术。”
“嗯,我会。”
元京墨一下笑出来,想说些黏黏糊糊的悄悄话,又顾及周边的人,最后搓着书包带子说:“我带聊斋小人书了,一直没来得及看的[叁]。”
“嗯。”
“这种小册薄,一本一会儿就看完了。”
其余的都还在秦孝家里。
秦孝停顿两秒:“过些天,我给你送去。”
“不用不用,”元京墨担心他真的挤时间专门跑一趟,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折腾。”
秦孝就地坐下,已经在想可行性:“等李老头腿好点,找邻居帮忙照应一两天没事。”
“真的不用呀,你安心在家待着,有空就歇歇,你这样显得我可不懂事儿晓得不?”
元京墨故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又带了不知道哪儿的口音逗人,秦孝眉眼浸了软,在草坡上躺倒看格外蓝的天。
“你最懂事。”
“那是,”元京墨表示满意,“小元大夫天下第一懂事。”
秦孝低笑出来的声音烧耳朵,元京墨换只手拿手机,揉揉耳朵提要求:“等我看完[叁],你给我念剩下的吧,一天念一本。”
这样的小人书一张纸上绝大部分是画,不看画只听字还有什么意思。
秦孝像不知道似的答应,说好。
答应了就真的每晚都给元京墨念,李老头刚开始恢复身边离不开人,秦孝装了十几本提过来放着,晚上李老头睡得早,秦孝就拿个马扎坐在院子里打着手电念。
老狗有时候看见了,会慢吞吞挪过来,趴在秦孝脚边。
该念第[柒]册那天,元京墨手机里进来了一个归属地北京的固定电话,他上晚自习静音没接到,下自习才看见。
“北京的固话,”蒋烈勾着谢一鸣脖子伸头往元京墨手机屏幕看,“还是生号,诈骗的吧?”
元京墨确实接到过好几次广州上海的固话,除了推销就是广告,最离谱的一次是对方高价找肾源,问他有没有意愿,元京墨一口气挂断拉黑第二天早上睡醒头件事就是摸腰。
这会儿听蒋烈一说还觉得腰间发凉,当即按下返回键打算无视,又听见乔植问了句:“你有同学在北京?”
元京墨动作顿住,他还真有同学在北京,何雨婷就在北京上学呢。
何雨婷计划休学的事元京墨一直梗在心里,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真是诈骗元京墨也认了,可拨回去没能打通。
谢一鸣说:“可能是插卡的公用电话,人在旁边插着卡才能用。”
蒋烈扭头:“还有这种电话,你从哪里知道的?我怎么没见过?”
“高中学校有。”
蒋烈接着问:“你不是有手机吗?”
乔植戴着耳机接茬:“少爷,学校不是专程建给你们的,没手机的人也得过啊。”
“嘿,”蒋烈想踹他,“耳机都堵不住你耳朵。”
“我听个歌,又不是聋了。”
301寝室舍长兼和谐大使元京墨及时上线:“你们俩高中不一个学校吗?”
他记得听谢一鸣还是蒋烈提过,两个人家里交好又住得近,小初高都是同学来着。
谢一鸣朝蒋烈扬了扬下巴:“他高中被家里发配出去,鬼哭狼嚎一年多赶在高三回来的。”
蒋烈直接把手机往谢一鸣身上砸:“谢一鸣你想死了,谁他妈鬼哭狼嚎!”
“我我我,”谢一鸣让电子砖头锤得胸口疼,接了两下才接住,“我鬼哭狼嚎行吗少爷?”
蒋烈抬手朝谢一鸣一指,谢一鸣在嘴上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闭嘴了,乔植把耳机拽掉一个:“合着你俩也一个高中待过啊,你这待的,连学校公用电话什么样都没见过。”
“我用不着的东西见它干什么?”
乔植持续输出:“人谢一鸣也用不着。”
谢一鸣还真用过。
当时蒋烈刚去国外,一天天不是这里不习惯就是那里不顺眼,鸡毛蒜皮丁点不顺心就得找谢一鸣吐槽,
那段时间谢一鸣手机不离身,上课贴身开震动,出校门立刻调声音,总之随找随在随聊随应,渐渐地蒋烈习惯了不分黑白不管时差,早中晚半夜都有信息电话出现的可能。
没想到中间忽然意外在家人面前出了柜,虽然家里把他社交圈子查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忽悠儿子走上歧途的混球”,虽然谢一鸣一再声明自己的性向是天生的没谈恋爱没干坏事,但家里人平生第一次不尊重他的隐私和意愿,强行没收了手机。
甚至连带着导致了学校老师对班里学生带手机的严查风波。
谢一鸣躲着避着怕被家里发现端倪,又担心蒋烈找他找不到,到了学校就四处找同学借手机,可当时查得严没人敢往教室带,谢一鸣还是从一个不太说话的同学那里得知有插卡电话这回事。
第一时间把卡办了,结果那公用座机的权限打不出越洋电话。
后来才知道蒋烈当时新加入了一个Winter Ball Dance,和舞伴排练得热火朝天,压根没顾上找谢一鸣聊。
“没心没肺。”
蒋烈跟乔植闹着没耽误听力雷达工作,当即扭头问他:“你说谁?”
谢一鸣把手机抛回去:“自己拿。”
蒋烈撒开乔植上前一步接手机:“拿两秒可累死你了吧,谢黛玉。”
乔植对俩拿着上万块钱手机丢沙包的少爷表示强烈谴责,不过还没开启输出模式就被元京墨的声音截住了。
“真的是你啊!我刚才还在想会不会猜错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