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磁感线(43)
任远这个他推不掉的大丨麻烦,给他招来了一群撵不走的小麻烦。
那几天,盛骁的桌洞里塞的全都是一盒盒的麻烦。
并非人人都有勇气在他面前署名,他退不知道找谁退,吃又吃不过来,扔在抽屉里不管还怕长毛了,惹得别人看见伤心跳楼。
总吃巧克力让他的胃很不舒服,盛骁的日子一度过得非常痛苦。
他先前还盘算着送走了任远这尊大佛,他就可以踏踏实实过日子了,这一被人拿晋南大学买断终生,他岂不是要给人当一辈子枪使?
任远用他用得顺手,要带到大学去继续用,刘瑞他们那一帮人显然不可能个个都考上晋南,将来在大学里连个跟他换班的人都没有。
任远这个变态一旦故态重萌,他铁定跑不了。
不行了,不能再吃了,再吃巧克力他就要得糖尿病了。
可这原因他对着盛腾飞实在难以启齿,说了少不得要被骂一顿没出息。
下午打牌输钱,盛骁本就兴致不高,又忽闻此噩耗,他低头喝了一晚上闷酒。
任远光是在他们这桌就喝了不少,菜上齐后又出去敬了一圈谢师,等升学宴彻底散场,他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盛骁比他强点,把他架在肩上往停车场拖。
十八、九岁的精壮小伙子看着清瘦,体重却不客气,盛骁好不容易才把人丢进了车里。
两人上车没多久,任远坐着坐着,“唰”一下倒在了下来,趴在盛骁腿上。
盛骁心里还惦记着今后要继续替任远掀桌子的事,抬脚就朝前座猛地一踹:“你会不会开车?开慢点儿!”
不知是任家少爷难受的呻丨吟惹人怜惜,还是他的恐吓奏了效,盛骁闭上眼,感觉车子平稳多了。
他喝了酒,身子从里到外地发热,任远这么个大活人再一趴在他腿上,更是把他的热气儿从外到里又捂了回来,扒光都不解恨。他无比想一头扎进北冰洋,但他首先得抓着任远的头发,把这人的脑袋从自己身上薅下去。
盛腾飞的教诲在耳边嗡嗡作响,他看见任远就想起来:这是他兄弟,也不能太不当人了。
“妈的,”在他醉酒的思维中,车内空间不是一个长方体,而是一个扭曲的形态,他想推却不知道该把人往哪个角度推,一阵烦躁,“要不是看在你爹的份儿上……”
话说了一半,他酒醒两分,霍然意识到任远虽然听不见,但任矿长家的司机绝对是个传话筒。
他要睁开眼好好看看这司机是谁。
一伸头看驾驶座,他才发现……车上根本没司机,他们的车还停在原地。
任远歪倒是因为喝多了撑不住了,他浑身燥热是因为车里没开空调。
真是见鬼了。
司机跑去哪儿了?
车里没人,那他刚才是怎么拉开车门的?奔驰没安锁吗?
车窗四闭,盛骁感觉像被闷在了锅里,原始的冲动在黏腻的空气中蠢蠢欲动。
他想给谁打个电话,找一个身上没有酒臭,最好还有香味的人来接他,对他温巾清茶,呵护备至,而他投以木桃报以琼瑶,今晚酒醉换来花下眠,任凭明月下西楼。
虽然一时想不起来找谁好,但他拿手机随便拨个号,只要没拨到他爸妈那儿去,应该都不成问题。
他浑身上下摸了几次,怎么都找不到手机在哪。
手机丢了。
丢哪儿了?他不知道。
这家酒店他爸常来,谁也不敢捡了他的手机装傻充愣,等明天酒醒了来问问就能找得回来。
想到这儿,盛骁忽然想起,明知道里面饭局散场了,任家专职的司机不可能不在车里候着。
他扶着门框下车,绕到车屁股后面看了看。
车标是这个车标,车型似乎也对,但他脑子里真真是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起来任大少爷的车牌号了。
“任远?任远?”盛骁硬是把睡着的人拍活了过来,“咱好像上错车了,你们家车牌号是多少来着?”
任远嗓子眼发出阵阵低吼,就是不说人话。
“你醒醒啊,”盛骁伸手拉他,“先下来,上错车了。”
他没把任远拉起来,还反被拉了一把。
任远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裤裆中间,哑声道:“帮帮我。”
“……”盛骁被拉下去时还懵着,但手一握,瞬间明白了任远的意思,“操,有病啊!”
隔着牛仔裤,他能清晰地觉出那一块儿烫得厉害,立刻抽手道:“你傻了吧,找你媳妇去。”
这话说完,他才想起来,经常和他们混的这一群人里有几个从初中就开始拿着买冰棍的钱出去谈恋爱,到了高中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个隔三岔五地夜不归宿,到处找人帮忙遮掩。唯独任远,从来没交过女朋友,就连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种男生们津津乐道的话题,盛骁都没听他说起过。
别人问时,任远就说这是给他妹妹积德,他绝对不当打着你情我愿的旗号毁小姑娘的王八蛋。
“帮我。”任远抓紧了他的手,非但没容他抽出去,反而再一次拉着他朝下摸,固执地按在了那个位置。两人手上较劲,盛骁不肯动,他就用身体有节奏地主动往盛骁手心里磨蹭,表情恍惚得像是换了个人,一派欲求不满之象,仿佛被恶魔附了体。
他将身上的白色T恤一直掀到了胸口,露出年轻的腹肌雏形,牛仔裤里鼓起来了一大块,从两腿之间一直鼓到腰带扣底下。空间施展不开,那玩意憋得不得不弓腰,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腰带扣顶爆。
任远被勒得难受,近乎央求道:“帮我一次,就这一次。”
“……”盛骁大叹了一口气,费劲地解开任远的腰带和拉链。
他把任远的手放了上去:“打开了,你自己玩吧。”
停车场剩下的车辆稀稀落落,人也不知道都去了哪儿。按照惯例,盛骁和盛腾飞不是一起来的,盛腾飞走的时候就默认他有办法自己回去,不会刻意找他。
他爸这会儿说不定都到家了。
盛骁不顾形象地在车旁就地一躺,仅剩的最后一点儿理智驱使着他躺到石阶上,以免被车碾过去。
夜风潮湿,照比空调差得远,但比车里还是强点。刚开始风的成分还算纯净,他深呼深吸,后来不知是附近的绿化带里藏了个垃圾桶,还是谁呕吐的秽物开始挥发了,盛骁躺在地上,总有一股恶臭往他鼻子里钻。
今晚他一开始的那几杯喝得太急,基础没打牢,后来怎么喝都喝不舒服。这一闻见异味,胃里的东西简直像受到同伴的召唤,他忍不住:“哇——”
盛骁对着路边的草丛,胃内容物一阵奔涌而出。
朦胧之中,他听到任远在背后的车厢里一声声喊他的名字,像是气急败坏,堪堪在翻脸断交边缘似的凶猛。
可他的嘴和鼻腔里全都是反人类的味道,一口口吐口水都来不及,想应答两声也难。
吐了半天,大概连心肝脾肺都一起吐了出来,盛骁总算明白了什么叫排山倒海。
他回到副驾座上,搜罗出一瓶矿泉水漱口,又找出抽纸来擦了擦。
任远已经完事了,自暴自弃坦荡荡地躺着。
他脸朝车座内侧歪,下头软答答往车座外侧撇,像是刚才没玩好,和他小兄弟闹别扭一拍两散了。
盛骁随便扯了扯他的衣服,替他把残局盖住,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径自揶揄道:“哎,你这样不行啊,这不憋坏了?等我找着手机,给你介绍几个女生。你想找好好谈的,有!你想找能喊出来玩的,也有!刘瑞他们认识的那些不行,都什么玩意啊?我给你找,特漂亮的,她们一见你,肯定也喜欢死了。”
盛骁再次遗憾他手机丢了,害得他们哥俩儿今天此情无计可消除,“一种相思”只能“两处闲愁”,好不寂寞。
“滚!”半死的任远酝酿了几秒,突然暴吼,“叫她们滚!全都滚!谁我也不要!”
盛骁:“……”
这家伙一贯如此,情绪忽好忽坏,喜怒无常。
盛骁适时地闭了嘴,所幸这里没别人在,他也不算太跌面儿,跟喝醉的人没法计较。
司机依然没来。
盛骁的脑子这一会儿不太会转弯,他反反复复地思索着“怎么回家”这个问题,却就是思索不出头绪,他甚至想不起来下午自己是怎么到这儿的。正当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之际,后座的任远某根弦没搭对,开始低声啜泣。
盛骁什么样的醉态都见过,哥们儿里喝多了酒一甩膀子真往河里跳的也有,哭爹喊娘只是不足挂齿的小场面。
非礼勿听,他没搭理任远,权当没听见。
任远哭着哭着居然抽起了鼻子,把脸埋在后座的缝儿里,像对着树洞,说了一句什么话。
盛骁只听见个开头,后面没听清,回头问:“你刚说什么?”
任远哭得很狼狈,手指无力地抠挠着座椅边缘,乖乖重复了一遍。
盛骁这次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酒劲儿霎时褪得一干二净,比一个猛子扎进北冰洋清醒得还快。
第47章
服务生端来了柠檬水, 玻璃杯内侧有薄薄的蒸汽,温度恰好入口。
男人抿了一点儿,皱眉看着手里的杯子。
有些事就像是柠檬切成的片, 当年一尝, 酸煞人也,疑心自己的口舌被那强酸割裂, 骨头也被腐蚀得根根尽断,从此回头无岸, 寸步难行。而经岁月一遍遍冲泡稀释之后, 他蓦然发现自己完好如初, 反倒是当时的情景因被反复念及,品来品去品得新鲜的果酸早已淡去,只剩苦涩大行其道, 遗憾占了上风。
时钟已过12点,大半个世界的新鲜柠檬都已下班了。他当然可以叫它们再回来重新上岗,甚至命令铁树在他面前表演开花,但是这间酒店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甘于致虚极, 守静笃, 虔诚得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柠檬水入口不怎么样, 让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还不如端一杯白开水来。可想想父辈的教诲, 总在细枝末节上挑三拣四的人势必走不了太远,一腔杀伐决断的本能突围而出, 男人不慌不忙地抬起手,将陈旧的酸和新生的涩一并送入口中,一滴不剩。
喝了这一杯,百无禁忌。
他一敛衣摆,安之若素地坐在沙发里,垂下眼帘,掩住了凌厉的目光。
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仅在他的心里翻江倒海,破败重建。
时间不拿走人的敏感,它只是有办法让人学会自己处理自己的敏感。
午夜的大堂空空荡荡,值班人员各守其岗。送走了沈俊彬,盛骁穿过大堂吧后的回廊,一眼就看到坐在休息区沙发上的任远。
何止是“朋友”。他们的年少时光密不可分,承载了彼此青春的一部分,真是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从盛骁迈出回廊时起,任远亦注意到大堂一侧多了一个人。
他起身道:“真的是你。”
“我还有假的?”盛骁笑着伸出手。
昔日的情分依然在,但久未联络难免生疏。
二人握手后各自落座,盛骁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任远道:“有一天和刘瑞吃饭,他说,他在历城看见你了。”
“哦,是吗?”盛骁意外得十分真实,他确实没想到刘瑞喝多了还能记事,姑娘那么大的胸都没堵住那小子的嘴,“他在哪看到我的?我怎么没见他?”
任远不疑有他:“他最近胖多了,那肚子大的,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盛骁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以前挺瘦。”
“可不是么,小时候最瘦就是他,不知道是不是吃激素了。”任远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盛骁胸前的工牌上,“你在这儿干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