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磁感线(51)
后来他又挑了个空闲时段专门想这件事,条分缕析地将所有可能缘由排列组合了一遍,屏息掐算半晌,仍不得要领。
他这才猛然发觉,他自诩心如明镜,却连同床共枕的人的心思都无从琢磨。一时间他心中五味陈杂,不是滋味的滋味一路逆流而上,仰头连干了两大杯水才暂且压制下去。
两人说好了要找一间采光通透的房子,有坚固的大床,最好是容积率低一点儿的小区,免得进进出出遇上熟人。
他们讨论的时候壮志昂扬,沈俊彬补充了一条“自带车库”,他不想再花时间找车位了;盛骁也追加了一条“厨房设施完善”,沈俊彬喂完他再被他吃,这个操作流程让他感觉他把沈俊彬从内到外彻底占满了。
散碎的时间里,两人几乎分秒在一起。可他们在一起也不能老干,总得干点儿别的什么。
电视里播放着节目,沈俊彬枕在盛骁的腿上,任人一会儿捏鼻子一会儿捂眼睛,做尽天下无聊事。要是换个人来,他早就……不,除了盛骁,没有任何人有这样折腾他的机会。
他在被恩准换气的档口,像是无意中想起,随口问:“为什么你不跟着你爸工作,要跑到历城来打工?”
盛骁低头和他四目相对,若有似无地轻轻嘟了一下嘴。
那一刹那,沈俊彬从心理到生理真切地仰视着他,突生一丝担忧。他担心盛骁那张漂亮的嘴一张,唇一动,就会说出诸如“我就是为了遇见你呀”之类的机灵话。
这话好听极了,听着它从盛骁嘴里流淌出的滋味儿也一定十分美妙,但显然是不真实成立的。
沈俊彬发现自己天价买丨春的念头早已灰飞烟灭,他不能再满足于盛骁温柔相待的表象。
他不想被逢场作戏,他想听真话。
伸出手,他不止想触摸盛骁的身体,还想摸到他的心。
简直无限渴望。
还好,下一秒钟盛骁开了腔,一脸的理所应当,说的是:“多脏啊,还乱,又是乡下。我不喜欢在那儿。”
沈俊彬劫后余生般庆幸地喘了几口大气,在心底几乎要匐地拜谢盛骁没有对他太残忍。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抚平了自己的心绪,随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皱了眉头。
沈俊彬:“怎么听着这么没出息?你还嫌脏?说出去丢不丢人?”
由于沈俊彬的这一条反射弧太长,盛骁一愣,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
“怎么了啊?”他震惊,满腹委屈地反问,“别人找工作不也挑工作环境的吗?我怎么就不能挑?”
沈俊彬语塞,觉察到自己对盛骁严格得不讲道理。
这大概是因为他试图通过以小见大、上纲上线的方式来探究盛骁的思维过程,以提防盛骁的价值观核心和正常人以及他本人存在偏差,有一天会让他不明不白地形单影只。
沈俊彬避重就轻地解释道:“哦,我是说,在酒店工作,有时候也挺脏的。翻台不脏吗?做房有时候不也挺脏的吗?”
盛骁挠挠他的脑门,发现挠错了,又抬手挠了挠自己的:“我主要是嫌乱。你不知道,那儿什么乱八七糟的事都有,我不太想跟他们掺和。”
沈俊彬打出生起就养尊处优,不太能理解他口中“乱”的含义,又问:“酒店不乱吗?三教九流,人来人往。挑三拣四的,偷鸡摸狗的,也很多。”
酒店这样一个进门都要登身份证的地方,哪能和荒郊野岭相提并论?
盛骁问:“听着你这意思,你是劝我回家啊?”
“没有。”沈俊彬飞快地坐起身,正式否认,“不是那个意思。”
盛骁顺势倒在他腿上,惬意且恶劣地用脸在他腹下的敏感位置磨蹭了两下,不知所指何意地舒了口气:“我在这儿不挺好的么?多舒服啊。”
“……”沈俊彬不确定他说的“这儿”是哪一层意思,微微弯下腰,两只手臂圈住了不老实的脑袋,“你会回去吗?”
盛骁:“哪儿?”
“你家?”沈俊彬问,“你不用回去帮忙吗?”
盛骁知道,自己如果回去,当然皆大欢喜,不知多少人要设宴相迎。可他要是不回去,对于他爸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家里亲的堂的叔叔十几个,兄弟也一大群,用不着他挑大梁。何况和矿上打交道,不是说他姓盛、是盛腾飞的儿子,别人就一定会给他面子。关系需要相处累积,感情也是需要培养的,别人的信任并非不要钱。
再者,他不太想回去。
可他要是说:我不走,我一直在这儿呆着也没人管我。设备能卖、地能卖、厂能卖,我的家业其实就是一个数字,谁想丢给我直接转账就行了,没什么东西是非要我继承不可的。
那不是绑着沈俊彬留下的意思么?
两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的人,凑在一起商量未来,太幼稚了吧,老脸都要掉地上了。
他在沈俊彬的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面朝向电视,道:“不知道呢。”
沈俊彬没说话,安静得可能连气儿也没喘。
仅仅是这片刻的沉默,盛骁的心情居然有些张皇失措。
他咂出自己这话说得太过绝情,又粉饰道:“这一两年,我应该不会回去。”
沈俊彬仍没吭气,满心在想的都是:除了主观原因,现在又多了客观因素。
单靠他一个人操持,要维系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像有点难。
忽然,盛骁返身转了回来,手臂揽着他的腰,把脸贴紧紧贴在他小腹,埋头用力吸了一口。
隔了几秒,他才说:“你身上好香。”
沈俊彬的衣服都是洗衣房洗出来的,洗衣房不会擅自给经洗的衣物加香料。
他抬袖子闻了闻:“什么香?”
“不是衣服香,是你香。”盛骁拉开他的腰带裤链,埋在那个小小的V型区域内又吸了一口,“这儿香。”
“……那是臭吧。”沈俊彬紧张地问,“哪有味儿?有吗?我刚洗了澡来的。”
“不是臭。”盛骁撩开他的衣摆,毫无阻隔地轻轻咬在他身上,执意道,“我闻着香就是香,你的肉香,我闻不够。”
这家伙分明在那儿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可沈俊彬竟觉得自己无从辩驳,甚至对他说不出一个“呸”字,只想解开自己的衣服,请他尽情随意,自取所需。
在他沉默期间,有人已搂着他的腰将他身子抱起,拽下了他的裤子和鞋袜。他的两条腿光溜溜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随即被一双火热有力的手温柔地从大腿根捋到膝弯,朝两边分开,再高高地抬到他眼前。
盛骁没有着急下一步动作,而是就着折叠的姿势把他整个抱住,埋头在他胸口道:“等你将来要调走的时候,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这话里似乎带了几分稍纵即逝、不甚明朗的不舍。
沈俊彬忙追问:“提前多久?为什么?”
“能提前多久就提前多久,越早越好。”盛骁贴着他,让两人一起倒在沙发里,“没有为什么。”
沈俊彬自知姿势不雅,但习惯了,倒也不觉得难堪。只是被盛骁这么紧紧压进沙发里,他心里的热气渐渐旺了起来,忍不了了,伸手勾住了盛骁的脖子。
“早点说,让我有点心理准备。”盛骁的鼻子没有堵气,却毫无意义地抽了一下,像是对刚才那话出于他口而感到不好意思,想把话音抽歪过去。
听众如果听到,那就作数了,他不会不承认;要是没听到,就算了。
第55章
盛骁在一家连锁中介交了一定的服务费, 没两天就收到通知:可以看房了。
那天阴天,天气干冷,沈俊彬专门抽出时间, 开着车和他一起去。
房子刚交付不久, 精装全新,没有家具, 和同面积类似户型的房子比较,租金相当不客气。房主的要求是押一付六, 每次续费一交两月, 达成意向之后可以提供基本家具, 但家具的预算不高,在两万之内。
崭新的住宅区带着初生的朝气,叫人一看就喜欢, 盛骁感觉这条件可以接受,缺的东西自己置办就行了。最重要的是这户人家在地下车库的车位位置极佳,距离车库出入口不远,方便进出,而且离电梯也近。
沈俊彬却说:“新楼不行, 到时候一有人装修, 你白天怎么休息?”
他又抬头看看天花板, 道:“这房子好像也矮了点, 还没你现在住的地方高, 我看你进门都要碰头了。”
盛骁站在入户门的门框上踮了一下脚:“哪儿会碰啊?远着呢。”
房主给他们开门后原站在门口,没说话, 这见盛骁过来,小声问他:“是你们两个住吗?”
盛骁答:“是的。”
房主又问:“你们是同事吗?是干什么的?”
这位大姐问的问题虽然很常规,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不太寻常,带着一种警惕的探究,仿佛她的手机已经按好了110,只等黑暗恶势力露出马脚。
盛骁回想起来,刚一进门时,他是有点儿兴奋过度,前后跟着的中介和房主又都是也许一年只见一面的陌生人,他情不自禁地就拉扯了沈俊彬几下,似乎还顺势勾肩搭背了,亲昵的程度可能有点儿超过寻常的朋友界限。
但除此之外,有伤风化之事他们决然没有做,他没必要受她的质疑。
盛骁客气地反问:“您有什么事吗?”
所幸这时中介看到了——甲乙双方在签约之前越过中间人交流,这大概是中介最忌讳的事之一。他马上用身体把两人隔开,带着盛骁把房子里里外外看了几遍,滔滔不绝地极力劝说,并且开导沈俊彬:这儿的房子都是精装交付的,会吃饱了撑的在精装基础上瞎折腾的人不多,即便有,工程也不会太大。
任他口若悬河,沈俊彬还在沉默地考虑。这时,房主拉过中介:“这房子是买给我儿子将来结婚用的,我想了想,还是想租给一户好人家,最好是儿女双全的,沾点和和睦睦的喜气儿——这不是讲究养风水嘛。要是有合适的人,一个月低几百租出去也行,这两个人就……”
她说的声音很低,但是客厅就这么大点儿地方,盛骁还是听见了。
中介忙活了半天,口水费了半升,当然不答应她临时变卦,提醒说:“你和公司签的约里没说这要求啊,不是出租给正当职业的房客就行了吗?我核实过了,人家确实正当职业,稳定收入。你回去再好好看看合同吧,要是人家想租,你不肯租,那就是违约啦,你放在我们那的押金可要扣一点儿,这事儿签约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房主将中介拉得更远了两步,两人的交谈断断续续飘出来几个词。
盛骁从小到大不受人欢迎的体验屈指可数,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陌生人以“异常群体”的目光看待。也许是这位房主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太低了,和路边的猫狗差不多,受她挑剔的感觉不痛不痒。他一时间没总结出自己是不是该为此愤怒,倒是觉着挺新鲜的。
再一转过头,和沈俊彬四目相对……有一瞬间,他预感沈俊彬的暴脾气就要发作了。
虽然他没看过沈俊彬和别人争执,但他猜沈总监是具有站在大庭广众之下面不改色地和人唇枪舌战的实力的。也可能沈总的小脾气一上来,还会当一回冤大头,趾高气昂地掏出卡来一摔,说:你这样的房子,我随时能买十套,我现在就买给你看!中介,给我找马上能签约过户的!
谁知沈俊彬无声地杵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扬下巴点了一点他,意思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