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磁感线(69)
盛骁:“……”
沈俊彬看日报不头疼,玩了一天手机也不头疼,一提起来程金鸣,这还没深究呢,怎么就头疼了?
盛骁一来没破相,二来他老子没破产,按说足以以不变应万变,天塌下来都不舍得压着他。可他仍脱不开是个“人”,他有一切智慧生物必有的好奇,有不由自主的攀比欲望,还有深刻的领地意识。另外,对于某件事一旦投入,他就不可能不计较收获。
他比一般男人更为诗意地明白,分手后执意要收回的很可能不是戒指,是错付的光阴,挂在脖子上的也不是装饰,或许是追悼逝去的爱情。
他的审美水平以自己为标杆习惯了,所有从他这里能拿出手的东西都得跟他一样漂亮,他愿意收下的自然也不能太差。
对于沈俊彬,他不仅要收,还要收得清晰而深刻,不容一勾一画是模糊的。
沈俊彬变了。
从前的沈俊彬对他不顾一切,对他多管闲事,连走路都恨不得趁无人时撞他一下,使劲浑身解数不遗余力地想引起他的注意,是他的小尾巴,做他的大抱枕,毫无保留。可现在,沈俊彬居然对他有灰色地带,不再不假思索地对他将一切和盘托出?
盛骁轻蔑地想: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傻逼啊?
时间太晚,沈俊彬的储备电量终于告罄,这次是真的打算睡了。他的手在盛骁衣服里像怕亏本似的用力揉了两把,把儿童宜与不宜的地方都摸了个遍,抽出手来放在脸前,鼻子轻轻一抽。
盛骁第一次亲自照顾病人,免不了有诸多不足之处,但他习惯性地周到,看见沈俊彬抬手的动作就已开始回想毛巾搭在哪儿,以及怎么不出声响地取过来,给这没良心的小子随便擦两把。
可他还未下床,先听到身边人长长地吸气——沈俊彬对着手心深吸一口气,陶醉得闭上了眼睛,接着心满意足地把手放回了被窝里。
盛骁:“……”
他目睹了全程,眼看着沈俊彬表情近乎神圣地进行完这一套仪式,感觉沈总监对他还是够意思的。
他在被子底下提了提裤子,忸怩地拱了一下:“你干嘛呀。”
沈俊彬闭着眼,摸着手腕上的手环提醒自己清心寡欲量力而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并且十足正经地说:“你的味道,我都喜欢。”
第74章
紫金派出所的民警叫盛骁回去等消息, 他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那了。第二天一早,小民警真给他打来了电话,公事公办地说道:“我们队长从路网监控那给你调出来点儿东西, 你不是有疑问吗, 自己过来看看吧。”
路网监控和社区里的红外摄像头不可同日而语,清晰度十分喜人, 如果不是那人有所准备,把自己包成了不透风的粽子, 盛骁早就看见他的脸了。
对方必定熟知沈俊彬的作息, 于夜里十一点钟刻意路过他的车, 在车前丢了件东西。或许是刚刚展开作案计划还未进入情景,那人头一次路过是紧张地骑着一辆公共自行车路过的。他车速快,东西丢得也匆忙, 后来好像不太放心,于是立起了军大衣的领子,佝偻着腰背,像一个深夜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离车不远不近的地方又走了一个来回。
盛骁喊了停, 指着凶手第一次路过的画面道;“这种车不是得用手机扫码开锁吗?能不能查到手机号?”
“对, 得扫码。租车得实名制啊, 有的还要上传身份证。”俩民警相视一笑, 对盛骁道, “兄弟,你以为这些公司都是我家开的?要真是我家开的, 那就好说了,你想查什么我动动手就给你查。可这就是个治安案件,轻微伤都鉴定不了吧?我们上门请求协助,人家随便两句话就能打发了我们,把我们推到总公司去要数据。就算我往北京上海的总公司去函吧,人家还不一定回复呢。”
“就连这监控都是我们队长去办别的事的时候顺便给你调的。”另一民警也很无奈,“只能这样,尽力了,真的。给你看到这份上,你心里也该有数,明显是熟人作案,而且这人还挺精。”
“熟人。”盛骁眉心一动,嘴角扯了扯。
最近是怎么了,沈俊彬“精明”的“熟人”怎么一个个往外冒呢?还都能在违法乱纪的同时得人“夸赞”,仿佛他们坏得让人挺心生惋惜似的。
“哎,多半是吧。”民警也没把话说得太绝对,“这一晚上,来来往往少说也有百十个人,丢这儿的东西这都没被人捡走,那肯定不值钱。你怀疑是谁,直接找律师,现在线索有了,怎么查人身份这些活儿,律师比我们熟。”
逼着拿基层民警工资的人去干金领律师的活儿,确实不太科学,盛骁没有强人所难。
一推派出所的玻璃门,正好有辆出租车经过他面前,他想也没想,抬手拦了下来。
紫金派出所距离Our Meeting不太远,开起来只有十多分钟车程。在这十几分钟里,盛骁从头到尾地回想了一遍沈俊彬昨夜的欲言又止,想起了圣诞节前他们在园林漫步时沈俊彬的痛心疾首,想起了这两人相识甚早,早了有明泉国际会议中心平地起高楼那么久的时长。
他唯独没想到面对眼下的情况,自己该怎么办。
然而司机已经无情地打表了:“到嘞,20。”
盛骁下了车。
他人高马大,总不能像西门吹雪站在紫禁之巅一样,吹着风等叶孤城现身——在即将上客的时段这么站在餐厅门口,人家要报警了。
他一步步走上做作的木质楼梯,不动声色地往门口一站。
侍应生恭敬地拉开了门:“欢迎光临,您几位?”
“请问程金鸣先生在吗?”盛骁自然地微微一笑,温声道,“我找他有事。”
侍应生带着几分歉意回答:“抱歉,先生,他最近比较忙,这段时间都不在店里呢。”
门口的几个侍应生皆老练地面带微笑,眼观鼻,鼻观心,只有收银台里的一个小姑娘活泼地转了下妆容精致的小脸,朝收银台的南面望了一望。
收银台旁的餐桌边坐了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只夸张的羽毛笔,正在蘸着墨水写字。他的头顶有一架简约的吊灯,不偏不倚地朝他身上洒下暖光。
身为经营者,在期盼客如云来之余当然希望来客的品味绝佳,能自成风景,和布置相映成辉。如果实在没有这样的客人,也不排除个别人有足够的闲情雅致,在装扮营业场所的同时,偶尔把自己装饰成这样。
盛骁朝那桌走去,侍应生有点要阻拦的意思,但不敢违背规定与客人有肢体接触,很是为难,没能拦住。
桌边的男人停下笔,挤出了心有不快的高低眉,没头没尾地问盛骁:“什么事?”
他身上穿了一件孔雀蓝的花哨衬衣,是大身紧而两臂宽松的款式,以弹性布料制成。如果男士的胸前有一定围度,这种衣服的小扣之间就会略微绷紧,勒出横纹,营造出呼之欲出的效果。
盛骁想起了当年的沈俊彬。
那时他青葱得像少女漫画里的男一号,单薄而高挑,纤细又温柔,却在斑斓的霓虹灯广告牌下说:我喜欢美队,我喜欢雷神,大胸!牛逼!
他哪来的审美启蒙?
盛骁微微叹了口气,舌尖在牙背逐个舔过,权当加固。
他简单地环顾了四周,紧接着连自己也未预想到地动了手,迅速而有力地一拳挥过去,以实际行动告诉对方,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程金鸣眼睛骤然瞪大,瞳孔紧缩,想躲但为桌椅所困,躲闪不及,一声痛呼,捂着脸摇摇欲坠。
不过此人于泼皮无赖一行是熟练工,惊恐之后很快心生一计,不满足于自己的惨状,将计就计在摄像头的拍摄下深情演绎了一场“老太太十字路口碰瓷”的绝活儿,并依仗着自己的体重,将一张面板少说二百斤的实木餐桌撞得四脚朝天,墨水洒了满身。
“程总!”餐厅员工反应过来,一部分将盛骁围住,更多的人呼啦一下围上程金鸣,“您怎么样了?您还好吗?快起来!”
程金鸣拿开手,手心里见了血。
他面目狰狞,又带着几分喜色:“报警,现在就报!都看见了,是他一进门无缘无故动手打人的!别让他跑了!给我打120!”
“不是说不在店里吗?”盛骁拨开上前搀扶的女服务员,顶着数人拉扯的反向作用力,朝程金鸣有恃无恐甚至堪称喜上眉梢的脸又来了几拳,“没干亏心事,你会不敢见人?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程金鸣用肉厚的地方招架,唯恐盛骁停手,连连挑衅:“我干什么亏心事了?你说!给我把他说的话录下音来!我告他诽谤!”
盛骁冷笑,一拳对着那张嘴直捣过去:“来,录!”
警车到时,半个Our Meeting的一楼已是一片狼藉。盛骁十分有眼色和经验,在警察进门瞬间乖巧地举起了手,虽然不能改变他行暴的事实,但至少能给警察留下较好的第一印象。
在企图展现“护主忠心”的人们之中,最早出手和最晚停手的人往往显得劳苦功高。有些人没有枭雄气概做程金鸣的第一个护驾之人,还在忘我地努力追求成为后者。警察则是不管谁先动手,看谁在现场不老实就铐谁,当场“咔咔”两声铐住了两个。
“打电话找律师,我要告他故意伤害!”毛巾、湿巾和纸巾都围上来了,程金鸣坚持不让人擦他脸上的血,“叫记者来,把店里的录像发到网上,现在就叫!微博、朋友圈都转发起来,让同行看看,五星级酒店是怎么恶性竞争的!”
他吐了一口血沫,没吐远,故意让它挂在自己的下颌,狠狠地吼道:“我等着看沈俊彬这次怎么翻身!跟我玩,他还嫩着呢!”
尽管这“翻身”和“嫩”指的是商业层面上的意义,没人会多想,可这话从程金鸣那张嘴说出来,盛骁怎么听怎么猥琐,怎么听怎么龌龊,恶心得他想立刻命令一吨臭鸡蛋集合,把此人没顶淹了。
这一回闹了事,这个愿望将来难以付诸行动,恐怕下次他还未靠近餐厅,程金鸣的“怕鬼敲门”系统就要通报:上次打人的那个又来啦!
Our Meeting的一个员工面朝执法记录仪描述事情经过,偶有疏漏,旁人七嘴八舌地加以补充,内容基本一致,案件事实再清楚没有。盛骁从警察进门的瞬间就已罢手,始终沉默不言,消停得令警察感动,认为他愿意配合调查,于是没有对他强加管制,只有一个警察跟在他身旁,象征性地推搡着他的胳膊,示意他老老实实上警车。
然而这点推搡的力量,和盛骁教训程金鸣的冲动相去甚远。
他状似人畜无害地回了下头,瞄准了众人中心程金鸣的位置,电光石火间错开身边警官的手,后退两步,一个回肘——这一个回肘,穿过了姑娘服务员们以假乱真的眼泪,穿过了门童和厨子同仇敌忾的人墙,直击在程金鸣脸上,让他求仁得仁,俩鼻孔当场迸出了流量可观的鲜血。
当然,下一秒,盛骁身边那位貌不惊人的警察也没闲着,二话不说亮出了手铐,“咔嗒”一声铐在他手上。
谁都不喜欢被找麻烦,盛骁明确地知道自己是来找程金鸣麻烦的,不是找派出所麻烦的。被擒拿时他没有反抗,侧脸结结实实地和大理石收银台台面相撞,身后是程金鸣连绵不绝、鬼哭狼嚎的惨叫。
一辆警车挤之又挤地把在场所有动过手的人全塞了进去,一锅端走。
“刚才是我先动手的。”盛骁两手被反铐在背后,暂时和询问室的凳子连成一个整体,“但前几天他先打了我朋友,把人打成了脑震荡,现在还躺在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