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338)
听到这,崇文帝满意地点点头,“朕当初没有看错你,是个为民请愿的好官。”
谢见君并未因着这句夸奖而表现得有多高兴,“陛下,您可知,他们所争的,仅仅就是一间屋舍,那屋舍低矮破旧,连最基本的挡风遮雨都做不到...几十亩田地,一间破屋子尚且能使人蒙蔽本心,作出恶劣之举,更何况是对商户来说,光耀门楣的爵位呢?长此以往下去,送往国库的每一粒米,每一块饷银,都将是从农户身上扒下来的皮肉和筋骨!”
“你!”绕来绕去,说的还是这个事儿,崇文帝气急,依靠在龙椅上扶着胸口大喘粗气。
他沉默半晌,让李公公将西戎求和的军报递给谢见君,“你来看看这个,当年殿试时,朕曾问你,边境连绵战乱,国库空虚,依你所见,是要加征赋税,还是仁政爱民,取缔苛捐?你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的吗?”
谢见君虽已经知道军报上写了什么,但还是翻开草草看了一眼,故作惊讶道,“西戎想要在边境开通互市?莫不是微臣当年在殿前提出的谏言?”
“这么说,你就是赞成的意思了”崇文帝问,似是笃定自己猜对了。
“陛下,恕臣坚持己见,”谢见君先叩首,“臣认为两国开通互市,是当下解决边境争斗最为稳妥的法子。”
“给朕说来听听。”崇文帝微抬了抬手,示意他把话说下去。
“西北边境的百姓这些年经受战乱之苦,难免对官府有所怨言,从多地发生起义暴动就能看出来,此番若开放互市,便是相当于给他们提供了一条赚钱营生的门路,百姓们有了生路,民心自然能稳定下来,这一点,西戎王看得很清楚,所以他刚上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求和休战,用以安抚躁动的民心....”
“我朝因屡屡与其开战,所出军费乃是一笔巨大的支出,即便有商户相助,也难以长期支撑,然西戎物资短缺,其子民缺吃少用,两国通商后,我朝可收取商税,缓解财政压力,西戎获取粮食,布帛,铁器等生活必备的东西,二者互惠互利,既能维持平衡,终止战争,又能兴边富民....”
谢见君将互市的好处仔细拆开揉碎了,一条条摆到崇文帝的面前,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出了这位圣山也想要开放互市,只是对此事心存忌惮。
“谢卿,你要知道,这件事往小了说,叫‘自降身份与蛮夷勾结’往大了说,就是‘资粮以敌’,将来这史书上都是要记一笔的。”龙案后,崇文帝的神色晦暗不明,连语气都带着些许的意味深长,“旁人尚且避之不及,生怕被扣上洗不清的万世骂名,你可倒好,就不怕一朝两边谈崩,自己背负上千古罪人的罪名?”
“微臣以为,人生于混沌,当归与虚无,‘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谢见君知道崇文帝是爱惜自己的名誉,不想百年之后,被后世言官揪着史书,鞭挞他为帝数十载昏庸无能,百事无成,故而迟迟没下定决心。
他沉吟片刻,脑袋里冷不丁蹦出个想法,刚要张口,门外便传来几个大臣哭天抢地的动静,听着像是又要闹死谏,说什么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可破,妄想逼迫崇文帝驳回西戎求和的折子。
崇文帝脸色立马垮了下来,瞧那阴沉模样,似是要将这群人立马拉出去砍了。
好在李公公见势不好,赶忙出门,以圣上正在议事为借口,将几个大臣先行劝慰住,这才避免了血溅当场的灾难。
崇文帝掐了掐眉心,老态龙钟的脸颊上倦意分明,他接过内侍奉上的茶抿了一口,重新看向面前的谢见君,“你养病的这几日,朕已经下诏让商户将粮食折为饷银,送往京中,如今,绝不可能收回成命。”
谢见君开口相劝之前便有心里准备,如今听完,虽甚感失望,不过也没有不依不饶。
崇文帝很是满意他的反应,“朕知道你对朕心生怨怼之意,朕可以再从国库里掏五万石粮草用作给五州赈灾,另外,朕亦可以满足你当年的心愿,但是...”他话说一半,目光落在军报上。
谢见君会意,立时膝行一步,“陛下,微臣有一计策,或许可以一试。”
第251章
崇文帝既要又要, 他想百年之后,在史书上给自己留个一世英名,偏还舍不得这送上门的白花花的银钱, 奈何有保守派的大臣们拼命地死谏相阻, 他身为一国之君, 拉不下这个脸来。
谢见君便是摸准了他这贪财好面子的心思, 提出将“互市”改为“朝贡”, 意在把西戎为表求和诚意, 派使者送来的诸多香料,宝石,皮裘珍玩等奢侈品,作为向我朝归顺臣服的贡品。
既是进贡,那我朝身为泱泱大国, 自当陂湖禀量,理应是得赏赐一些财物, 如此一来一往, 朝贡为表, 互市为里, 水到渠成地促成两国边境通商。
崇文帝紧蹙着眉头听完他这一席话,并没给任何回应,而是摆摆手就让他先行退下,这门外还堆着前来规劝诤谏的言官大臣, 不能干晾着,给自己落下个独断专行的口实,姑且得见一见。
“陛下, 该服药了。”内侍赶在这个时候,将国师进献的丹药呈了上来。
谢见君看他手抖着将“麦丽素”塞入口中, 艰难地用水送服下去。因着这两年沉疴难起,崇文帝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如今肩耸项缩,面色枯羸,早不似壮年时弯弓饮羽那般威风凛凛。
他悄然唏嘘一声,想起这老皇帝应付完他,得磕上两粒丹药撑起精神,接着应付门外一波接一波哭天抢地,动不动就要死去活来的朝臣,也真是不容易。
但这样的想法刚冒头就戛然而止,他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如何跟资本家共情上了?尤其是这种掌握生杀予夺之权的上位者,共情可是大忌!大忌!
他赶忙拱了拱手,出尚书房时,正碰着一行人站在门口,打眼望去,多半都是年长些迂腐老派的老臣,但其中也不乏有年轻一代的御史言官,各为其主,过来探听圣上的口风。
平日里上朝上工,他与这些人无论官职辈分,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加之他又是吏部尚书师文宣的学生,哪怕旁人心里再瞧不上眼,面上还得同他笑眯眯地点头打招呼,该行礼行礼,该寒暄寒暄。
但也有把“不待见他”这件事摆在明面上的,谢见君认得几个参过自己的御史,俗话说“热脸不贴冷屁股”,既是合不来,他也不殷勤,掸掸衣袖上的灰,便目不斜视地擦肩而去,落下两句“狂妄至极”的跳脚。
之后几日,他以风寒未愈为由,当真安心在家养病,中间秦师爷过来探病,带了不少补品,顺道还替师文宣问话,说朝贡互市的主意,是不是他给陛下出的。
这种事没必要瞒着师文宣,崇文帝不会只听他一人之言,找几个老臣给拿拿主意也是必然的,谢见君应得爽快,随即就问互市定了没?
秦师爷摇了摇头,说圣上不知为何,将此事压了下去,但据说也未给西戎回应,朝中众臣一时都摸不准圣意,默契地没再提,毕竟封禅大典迫在眉睫,大家手头上的政事堆积如山,谁也不会闲的搁这儿未雨绸缪。
谢见君笃定崇文帝舍不得通商互市这块大肥肉,否则他在殿前直言不讳之时就被处置了,然压着不提,这位皇帝肯定有自己的思量,无非是再等两日罢了。
这期间,他将那日崇文帝为安抚自己开出的条件又琢磨了一番,愈发觉得不对劲。
让商户将粮食折成饷银送往京中,不就是妥妥的卖官吗?这底下朝臣偷着卖,皇帝光明正大地卖,本质上有何区别?
再者言,一朝赶上凶歉之年,地里颗粒无收时,有钱无粮照样白搭,总不能让灾民们啃着铜板充饥,论到底,粮食才是硬通货!不然西戎为何大费周章地来求和?不就是他们的草场上种不出粮食来嘛,到崇文帝这儿,竟拿粮食不当回事,光惦记着商户裤兜子里的那点银子!
且,若放任商户们以钱换爵,保不齐可能惹出铜钱私铸的乱子来,届时,他身上背着的罪名岂不是更重了?
不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