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上仙三百年(24)
“所以往后碰到事情,我若是问了,就说给我听。”乌行雪漆黑的眼珠盯着他们俩,交代完了,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一句,“哦对了,切记,千万不要骗我——”
“不不不不。”两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哪敢哪敢。”
乌行雪不紧不慢地说:“我既然忘了以前的事,那你俩不论跟了我多少年,有何情分,我都是不认的。我问你,我以前凶么?”
宁怀衫:“……”
这他娘的怎么答?
乌行雪笑了:“我现在更凶。”
宁怀衫:“……”
两个手下看向那个伸着嘴不依不饶的阴物,心说领教了。
凶不凶难说,反正挺邪门的。
乌行雪威胁完人,撒了手。阴物重获自由,咧着嘴就冲宁怀衫去了。
在它吸到宁怀衫之前,乌行雪撤了他俩身上的威压,解了那个捆他们的裤带道:“把裤子穿上。”
宁怀衫一挣,发现自己能动了。当即抵住阴物的脸,提着裤子一蹦而起。
“他娘的一口又一口,你来劲了是吧!!!糊得老子满脸都是,呕——”他一边呕着一边骂,跟方储两人一块儿把那左搂右抱的阴物弄死了。
他们狠狠把阴物扔回地上,系好了裤腰带,用力搓着自己的嘴,生怕留下一点儿阴物的味道。
乌行雪没管他们,而是循着水滴声找到一汪小小的寒潭。
他觉得自己真是奇怪。
对着两个差点弄死自己的手下坦坦荡荡毫不掩饰,连失忆这种事都说了。对着萧复暄却欲盖弥彰。
盖什么呢?
他不是看出来你就是本尊了么?
魔头杀人天经地义,沾点血再正常不过,洗它干什么?
磨叽。
乌行雪面无表情在寒潭边站着。
片刻之后,他拎着袍子蹲下,把满手的血给洗了,洗完抵在鼻尖前嗅了嗅。
之前暖炉捂出来的热气一丝不剩,他内劲本来就寒,刚刚又冻了一墓穴的血,这会儿手指像冰一样,倒是没有血味了。
“城主。”宁怀衫叫了一声。
乌行雪直起身往回走,下意识朝头顶望了一眼。
他之前就是从那里被宁怀衫和方储薅下来的,那里应该有个活板,通往上面的山庙。但现在看来山壁严丝合缝,找不到活板的痕迹,自然也听不到外面人的动静。
宁怀衫看见他的动作,又想起他这会儿失忆了,殷勤解释道:“城主你可能不记得了,那仙门傻弟子说得不对,活板门并不能随时下来。大悲谷这一带我跟方储最熟了,这墓穴本来是个密处,据说一昼夜只开一回,这是封了仙法的,没人能破例。上面那些人暂时下不……来。”
他说着说着,慢慢住了嘴。
因为乌行雪正盯着他,幽幽问:“我有说要谁下来么?”
宁怀衫:“……没有。”
“那你讲这么多?”
“我错了。”宁怀衫趁着乌行雪没看见,给了自己嘴巴一下。
他正想说我再也不多嘴了,就听他们城主忽然开口:“我以前跟萧复暄……”
宁怀衫默默等着下文,但他们城主说完“萧复暄”便没了后音,不知是在斟酌形容还是怎么。
良久之后乌行雪似乎放弃了斟酌,转头问他:“关系如何?”
宁怀衫头顶缓缓生出一个问号:“?”
这还用问???上仙和魔头,关系能怎么样???
宁怀衫差点以为城主在考验他。但想到他们城主脾气一贯难以捉摸,便不耍小聪明了,老老实实答道:“不知道。”
乌行雪一愣:“不知道?你以前跟着我么?”
宁怀衫:“跟,多数时候都是跟着您的。”
乌行雪:“那你不知道?”
宁怀衫有点为难:“城主您,我说了您别生气。”
乌行雪并没答应不生气:“你说。”
宁怀衫:“……”
“您喜欢谁厌恶谁很难琢磨,让人猜这个,那不是要命么。”宁怀衫说。
他跟乌行雪出过很多次门,办过很多事,照理说应该很熟悉了,却依然琢磨不透。因为他家城主太会骗人了。
乌行雪出门有时候会易容,每次都不大一样,但底子在那里,怎么易都不会丑。
他只要将随意挽了的头发用白玉冠束高,便是那种骑马倚斜桥、最容易讨姑娘喜欢的模样。看起来飒飒踏踏,会闷会笑会逗弄人。
有时候宁怀衫都会恍惚一下,觉得他们城主本性就是那样的。
好在他还算清醒,知道那是骗人的。
聊笑过又怎么样呢,过几天还不是死了?
他跟着乌行雪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很多死在乌行雪手下的人。等到再见到新的,依然猜不透这个人乌行雪是要杀、还是要留。
他也见过萧复暄,但次数不算多。
依照天道,那些年萧复暄镇守苍琅北域,是不该常来人间的。但不巧,每次来都能让乌行雪碰到,简直冤家路窄。
魔头见到专掌天罚的上仙,能高兴么?必然不可能。
宁怀衫总是记得乌行雪远远看见萧复暄时的表情,那是易了容都挡不住的恹色。
乌行雪总会让宁怀衫先回照夜城,所以他并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知道,每次乌行雪回来,心情都会更加糟糕。
每到那时候,他跟方储都恨不得离乌行雪八丈远,免得被伤及无辜。时间久了,他们干脆把“萧复暄”连带“天宿上仙”这两个称谓当做了禁词,能不提就不提。
宁怀衫早就觉得,他家城主跟萧复暄,或者说邪魔越来越盛,仙都越压越紧,这两者之间总会有一个惨烈结果。
所以当初乌行雪杀上仙都,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猜测过很多次城主的行为,只猜准了这一回。
宁怀衫想了想那二十五年的囚锁,对乌行雪说:“我觉得您跟那天宿上仙应该认识很久了,有些渊源,要不然也不会那样。应该是有仇。”
有仇啊……
乌行雪心想。
宁怀衫仗着他家城主的傀儡不在,看不到那张脸他也不心虚,猜测起来毫无顾忌,几乎有点肆无忌惮了。
他心想反正这墓穴还要一昼一夜才能开,等开了,城主也不会记得这茬儿了。
正在探摸孔洞的方储忽然叫了一声:“操这什么东西!”
宁怀衫转头想过去看看,忽然听得头顶一阵爆裂炸响——
他惊得一缩头,再仰脸往上,就他娘的看见了一道熟悉的金光。就见金光悍然楔进墓穴内,原本封在墓穴上的仙法被强行破开。
穴内油灯无风狂抖!
它们骤然窜得数丈高,像要烧掉整个墓穴,又在窜起的瞬间忽然全灭。
下一瞬,一声巨响。
承接仙庙的整个墓顶,自数十丈高处,轰然砸落。
烟尘飞溅,就连墓中高高的神像都被震出满身裂纹。
宁怀衫猛咳了几声,透过烟雾看见来人。
正是萧复暄他们。
我日。
封墓的仙法这么好破的???
这想法刚冒头,他就感觉自己被人从背后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同样被踢过来的,还有断臂方储。
他俩朝前踉跄几步,刚巧站在了阴物尸堆里。
于是医梧生他们一落进墓穴,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墓穴内满地都是青白尸体,身首分离,血流成河。
而宁怀衫和方储二人就站在尸山上,神色冷漠,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
那几个仙门弟子年纪尚小,脸色当场就白了。
那几个百姓就更别提了。
饶是医梧生都被这场面震了一下,捏着纸涩声道:“你们……你俩……这都是你俩杀的?”
宁怀衫:“……”
方储:“……”
他们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脚蹬过来了,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