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上仙三百年(89)
再或者……就是封家出于某种缘由,需要借助这座高塔做一些事,所以将它划进了自己的地盘。
乌行雪正盘算着,忽然听见一声锵然剑鸣。
就见“免”字剑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冲封徽铭而去,贴着他的脖颈钉在墙上。
封徽铭脸色煞白,眸光死死盯着不断颤动的剑身。
他倒也没有坐以待毙,就见他忽然下滑,避开剑刃的同时躺倒在地,而后两手一撑。
他横翻一圈,想要去抓自己的剑。
就听“轰”地一声响,“免”字剑依然从墙面拔出,精准地钉在他手前,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他的动作。
他但凡再往前伸一寸,就被剑钉穿手掌了。
封徽铭倒抽一口气,反身又是一滚——
再次被剑贴脸挡下!
他挣扎了好几回,最终脖颈、手脚、连同头顶都被金光剑影死死抵住,只要再动一分,就是横尸当场。
“你——”封徽铭目眦欲裂却动弹不得,他捏着拳,咬牙道:“上仙有话直说,何必如此相逼!”
就听萧复暄的嗓音响起,沉声问他:“这塔为何在你家?”
乌行雪先是一怔。
继而反应过来,萧复暄的气劲还缠绕在他心脏上,能听见他心中所思所想,自然也知道了他方才盘算的那些。
封徽铭两眼充血:“我不知!”
他眼珠来回转着,看着抵住自己各处命门要害的剑气,又道:“我当真不知!”
萧复暄却冷冷道:“你知道。”
他喘着气,愣了一瞬,而后又哑声说道:“我从何知晓?!我来封家时这塔就已经在了!我所知晓的都是家主告诉我的。我先前就同你们说了!这是我封家密地,家主从来都是这么告诉我的,我也从来都是这么听的!这是我封家密地,我家自己建的塔,我——”
话没说完,乌行雪就已经到了他面前,低头打断道:“看来你是真的知道,我刚才都差点让你唬住呢。”
他起初以为萧复暄那句话是在诈封徽铭,但很快便明白过来,其实不是,封徽铭确实应该知道一些事……
封徽铭辩解道:“什……我没有,我所言俱是真话,没有半句虚言!”
乌行雪道:“是吗,可你反应不对啊。”
封徽铭惊了一下:“你这是何意?”
“你若真是一无所知,家主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觉得这塔就是你封家自己建的。”乌行雪指了指萧复暄,“那他方才问你‘这塔为何在你家’时,你就应该理直气壮地说,你家建的塔,不在你家还能在哪?”
乌行雪顿了一下,又道:“或者……哪怕露出一点听不明白的表情呢。”
乌行雪说着,一提袍摆半蹲下来,垂眸看着封徽铭,嗓音慢慢沉下来:“可是你没有,你答得太快了。”
他答得太快了,连一丝疑惑都不曾有,说明他听明白了萧复暄的问题。也说明他知道……这塔本不该立在封家。
封徽铭浑身一僵,死死盯着乌行雪,嘴唇因为抿得太紧,泛着一片灰白。这让他身上透出一股很古怪的死气来。
乌行雪皱了一下眉。
他差点以为那是错觉,又仔细打量了封徽铭一番,正要伸手探一探究竟,就听见萧复暄的嗓音瞬间到了近处,说了一句:“你快死了,你知道么?”
这话过于直白,封徽铭立刻变了脸。
就连跟过来的宁怀衫都是一惊,小声道:“真的假的?”
萧复暄不答。
封徽铭更是紧抿着唇,眼珠充血,一言不发。
那股灰白死气愈发明显起来,挡都挡不住。再加上他的反应,就连宁怀衫都“啧”了一声,说:“看来是真的啊!你自己也知道么?怎么一声不吭的。”
“我能活。”半晌之后,封徽铭哑声道,“我找到办法了,我不会死的,封家……封家如今的境况缺不了我,我不会死。”
他忽然说着这些话,听得乌行雪眉毛一抬,转头同萧复暄对视一眼。
乌行雪借着心口缠的气劲传音道:「萧复暄,他为何快死了?我看他身上这死气来得奇奇怪怪,不像是身体有问题。」
萧复暄扫量着封徽铭,又伸手探了一下对方的灵,传音答道:「像是某种换命禁术。」
乌行雪:「换命?」
萧复暄“嗯”了一声,又道:「另一个人应当已经死了。」
乌行雪明白过来。
有人想要用封徽铭和某个死人换命。
这种术法始终在进行之中,说不定已经完成了大半,所以封徽铭身上才会萦绕着这种不知来由的死气。
其实想要激出封徽铭的实话,当着他的面说这几句效果最好,因为没人能接受自己被换命,而且还是被牺牲的那个。
那实在有些悲哀……
但乌行雪选择了传音,没有去激封徽铭。
其实即便封徽铭不说,他们现在也能猜个大概——
封徽铭在封家如此地位,能在他身上动这种手脚的,整个封家放眼望去,恐怕也只有那位家主了。
而且,既然禁术,总得借助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手段,或是阴魂、或是邪物。
如此一来,散修的这座高塔为何会在封家,似乎也有了眉目。
乌行雪又借传音问:「你能探到他的命换给谁了么?」
萧复暄:「我试试。」
乌行雪点了一下头。
一旁的宁怀衫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们好几下,头顶缓缓生出一个问号:“城主,你为何忽然点头?是有谁说了什么话吗?”
乌行雪:“……”
宁怀衫:“我是聋了吗?”
他问完,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明白过来:“噢,传音……”
乌行雪见他自己就弄明白了,正要随他去,就感觉自己手臂被人戳了一下,宁怀衫可怜巴巴的声音传过来:“城主,你别只跟天宿传,你这样我慌。”
乌行雪:“?”
“你慌什么?”乌行雪纳了闷了。
“我会以为我又干蠢事了,你在想着怎么罚我呢。”
服了,这得干过多少蠢事才会有这种想法。
乌行雪心说。
他正要跟宁怀衫说“你要实在慌得很,你也传”,结果还没开口,就感觉心脏上缠绕的气劲一动,像是轻捏了他一下,直接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乌行雪转头看向萧复暄,听见天宿上仙的嗓音贴着心脏响起来:「我找到了。」
乌行雪顿时便顾不上宁怀衫了,问道:「换给谁了?」
「是谁不知,但就在塔下。」萧复暄说着,抬手一抓,将“免”字剑收回掌中,而后一手抵着剑柄,剑尖朝地,利落一砸——
冷石封就的地面出现了千万道裂痕,顺着剑尖所钉之处朝四面八方迅速蔓延出去。
地面往下塌陷的那一刻,封徽铭终于脱口而出:“不!别打开——”
他在那一刻顾不得剑气威胁,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死死闭着眼,甚至封闭了听觉,就是不想看见高塔地底的东西。
因为一旦看到了,他就不得不承认,自己自始至终都是要被牺牲的那一个。
***
地面只往下塌陷了寸许,就忽然止住了势头。
就见无数道莹白锁链猛窜出来,它们在“哗哗”作响的金石之声中,钻入每一道碎石缝隙,又从另一处钻出。
眨眼之间,那些锁链就交织成了一道巨网,硬生生将碎裂的地面兜住了,不再往下塌陷。
什么人?!
乌行雪转过头,朝锁链来处望去。
就见塔门洞开,门外还有玄雷电光闪过的残余亮意,一道身影站在塔门之外,两手攥着锁链另一头。
那人看身形正值盛年,站得笔直。仙门中人大多如此,这并不叫人意外。但灯火映照之下,他的脸却满是衰朽,唇边有两道极深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