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追惊局(106)
“景桓的势力大强大,首先现身。另一位究竟如何,还得靠你了。如果真有双魂,我带走一个,剩下的你立刻联系组织。”
顾青扫一眼黑压压的阴兵,这些阴魂无面,下肢无脚,阴森森地漂浮在地表之上。景桓带军,他的战马神勇无比。若仔细看去,会发现此马的腹部没有皮肉,只剩惨白的骨架。
苏穆煜知道顾青在担心什么,他再次给予顾青坚定的眼神:“信我。”
顾青别无他法,只得点点头:“小心。”
苏穆煜与他交换眼神后,向景桓走去。
他展颜一笑:“大将军,请。”
景桓戴上黄铜虎头盔,他拉着苏穆煜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景桓振臂一挥,阴兵缓缓退开一条路径。
脚下的土地在远方变为沙漠,顾青低下头,开始向内管住自己的灵魂。
不要动,不要看,不要说话
时空在天之尽头撕裂,阴兵借道之“鬼战”,开始了。
鬼道属六道之一,战争频发。鬼军忌讳阳气,鬼王有使鬼兵显形之神通,常同人借道行军。
遥遥传来锣鼓打更般的声音,沉闷而悠长,带来阴间的诡谲。昏暗的沙海里出现一盏盏明灭的灯,惨白阴冷。顾青的余光偷瞄过去,那幽幽的灯光行进地很快,眨一下眼睛,仿佛又前进了许多。
只见沙地上的脚印,不见鬼影。一串湿漉漉的印子从景桓将军的坐骑前冒出,脚印走出去很远。
鬼兵到。
忽地,一阵抑扬顿挫、忽高忽低的驼铃声从远处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军队远行的脚步声。魂魄众多,队伍庞大。
沙海上阴风与雾气缭绕,月亮从云层后抛出丝丝银辉,沙漠上的一景一物变得清晰可见。
无垠的沙海那头,千军万马浩浩汤汤地踏着铁月。巨大的圆月与深蓝的星空作为他们的幕布,有鬼魂在放声高歌。调子凄凉辽阔,荡在空旷的天地间,有着无法言说的悲壮。
鬼魂们身披铠甲,手握长矛,像是什么东西在下来,什么东西在上去。
军阵前方,景桓将军率万人之师,义无反顾地朝着自己的时代走去。
时空之中,鬼军歌道——
“凉秋□□月,铁骑入幽并。飞狐白日晚,瀚海愁云生。羽书时断绝,刁斗昼夜惊。”
苏穆煜看着前方,撕裂的缝隙在不断增大。沙漠之风挂在脸上生疼,这是来自千百年前的风沙啊。
“位登万庾积,功立百行成。天长地自久,人道有亏盈。未穷激楚乐,已见高台倾。*”
斗转星移,浩浩汤汤的阴兵从人间借来一条通道。
尽头,那一场场奇袭之战,目及之处的浩瀚大漠、荒芜戈壁,如泼墨般绘在了天地间。
注:“*”
①“位登……台倾”——虞羲。
②本篇朝代,西汉,汉武帝手下三巨头的爱恨情仇。
主要写霍将军。
但是,注意!!(此处粗线)
关于君王与将军之间的风花雪月,纯属作者编造。纯属编造。纯属编造。
咱们霍将军直男。
虽然汉武帝是个弯的。
所以嘛……嘻嘻嘻嘻,刚好对霍将军的死因有个小小猜测,所以就拿来写了。
③阴兵借道分三种:其一,阳地居人、阴地居魂。其二,“鬼差军”拘魂。其三,“鬼战”。轶闻传说项羽就是鬼王哦。
第88章 万里江山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男儿报国之志,何以诉衷肠。
“我要的不多,只是想再回去见他一面。”景桓望着无垠沙海,“打完这一场,就得回朝了。”
苏穆煜回首,往皇都瞧一眼:“执意见那九五之尊者,将军是有什么不甘?”
景桓道:“无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问题罢了。”
“我只是想问问他……”
元狩四年,时值春季,汉武帝命卫青、景桓*各率骑兵5万,分别出定襄和代郡,深入漠北,寻歼匈奴主力。
此时景桓将军已率军越离侯山,渡弓闾河。一路上狼虎之军行进如风,后与匈奴左贤王部接战,气焰滔天,歼敌七万零四百人。
眼下乘胜追击,单钩枪直指狼居胥山。景桓将军所到之处,如魔刹过境。匈奴屯头王、韩王及将军、相国、都尉等皆被俘虏。
苏穆豫无奈跟着行军队伍,昼夜奔弛。偶有敌军偷袭,弄得他草木皆兵。本不是军中人,却是将军座上宾。除士兵之外,大小副将皆有微词。
本是生死存亡之际,战事紧张,突然冒出一名陌生男子,还生得这般蛊惑人心。怕是哪里来的妖物所变,或是……敌军的间隙?
好男风之事,早有先祖开了河。虽有些许禁忌,但并不是被万人唾弃。别说将军了,如今坐在那位上的真龙之子,不也曾有一名青梅竹马的韩嫣?
武帝好男风,众所周知。只是臣子之间的那些小九九,断不得搬到台面上来讲。背地里或轻视,或嫉羡,谁敢往天子耳里传?
“要说那人啊……”行军疾苦,可用来消遣的都是些离奇传闻。只不过士兵之间是家长里短,是女人农田。
而高层之间,则偶有宫闱秘事谈于饭后。
苏穆煜好歹给副将们澄清了自己的身份——本是丝路商人,通西域,与粟特人做生意。谁知路上惨遇匈奴人,若不是景桓将军出手相救,早已魂断沙海。可现在没了导路人,钱财也在逃命中遗失,一个人无法返回都城,只得跟着军队行军打仗。什么时候战事告捷,什么时候回故乡去。
好在苏穆煜腹中留有几滴墨,兵法阵法行军之策,讲起来勉强算头头是道。景桓留他做军师门徒,消去了吃白饭之嫌。
这漂亮男人不是将军的枕边人,副将们松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流言蜚语同他就可讲了。虽说机密不得泄露,八卦都是可以说的嘛。
而苏穆煜是不是表露出的吃惊与兴奋,大大满足了他们的吹嘘之心。
“所以说,今上同那人,是青梅竹马?”
“是,哎,都知道。还说什么那人,不就是韩王信么。当今皇上还在做胶东王之时,韩嫣和皇上可是一同学习的。等到皇上当了太子,啧啧啧,两人那关系……越发亲近。”副将说得津津有味,好似自己亲眼见证一般。
可无论是宫廷还是市井,传言就该有传言的样子。苏穆煜深知,没有添油加醋,听起来指不定多索然无味。
另一名将领托着酒碗,用棍棒刨了刨跟前的火堆。火星随着风,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如一股无形的抓力带着盘旋而上。
“韩王信善于骑马射箭,谄媚那一套做下来,谁比得上?哼,皇上刚即位之时,想讨伐匈奴,那韩嫣立即学习胡人的兵器和阵法。贡献不少,深得龙心。”
“所以,在宫中此人的地位越来越尊贵,官升上大夫!”
苏穆煜装作一脸无知的模样,对宫闱之事无尽向往:“然后呢,然后呢?但这也不能说明皇上与韩嫣之间有什么罢?君君臣臣,从年少到弱冠,扶持友爱,这可是值得天下效仿的模范哪。”
副将喝口酒,嘴巴咋咋有声。他挑起半边眉,靠近苏穆煜:“你有所不知……若真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你知道后来,韩嫣这媚臣,已相爱到龙榻之上了。与君同卧同起……你说有没有鬼?”
苏穆煜有模有样地吃惊,实则他连韩嫣的结局如何也早已知晓。居然问他有没有鬼,苏穆煜极力忍住笑意,问:“那这韩嫣的命运如何?”
“呵!早死啦!”对面的副将轻哼一声,火光将他的面颊烤得通红,“以谄媚得幸者,必恃宠而骄。骄横跋扈,目中无人者,必失势。因果报应,时候未到。”
苏穆煜听出了一股酸味儿,他笑着正要接话,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打了几场胜仗便如此散漫,军纪何在?军威何在?”
众人一抖,看清来人,下意识从地上爬起来站直。景桓将头盔拿在手中,身着玄甲,在月色下闪着凛凛寒光。
“将军。”
众人低头高呼。
苏穆煜不怕他,反而笑得更开了:“副将们给我讲了讲战场轶事,怕我没趣儿,送开心呢。”
景桓深知属下平日里的小动作,无非是流传些无伤大雅的闲话。不扰乱军心,不危言耸听,一概不予追究。打个马虎就过去了。
景桓淡淡瞥一眼:“下去吧,为明日做准备。这关头,各自打起精神来。万不得有丝毫疏忽。拿下狼居胥山,逼直瀚海,我们就能回朝了。”
副将们应声,纷纷离去。苏穆煜坐在火堆边,撑着下巴:“将军,现在没好听的趣事了。漫漫长夜,如何打发?”
“苏师的趣味仅仅是在这些无聊的宫闱秘事上?”
“舌根子嘛谁不爱听,你把这些讲给今上,想必他也是很喜欢的。说不定龙心大悦,也给你个机会……同卧同起呢?”
“放肆!”
景桓捏着酒壶的五指骤然收紧,也不知苏穆煜的哪句话抚了逆鳞。景桓眉心紧拧,咕噜喝下几口烈酒,他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一双狼眼盯着跳动的火焰,沉默了。
苏穆煜不与他计较,但凡有铮铮铁骨的武者,必定很厌恶靠巧言令色,甚至是身体,去博得宠爱的人罢。所以景桓对韩嫣之流的态度,大抵也是看不上的。
“将军,人各自有不同的活法。何必呢?”
苏穆煜向他讨一口酒,醇香的液体顺着喉道一路厮杀往下。
景桓眼神放空,似想起什么。久久没有答话。
苏穆煜索性放开了讲:“韩嫣已死,说明媚臣无法在今上的身边待太久。将军,您又是为什么这般恼怒。”
“我没有。”景桓道,“君之事,臣万不可逾越。”
今上宠爱谁,临幸谁,说到底,也全凭心情。景桓将军是什么,是大汉的一把剑,从十六七岁的舞象之年,他便未曾过一次公孙王子的靡靡生活。
他是今上的臣,是一把剑。真龙看向哪里,他便杀往何处。
兵者,器也。他不过是冰冷的工具而已。但若能以此使得今上欢心,做臣子的,又有何不甘。
遥想当初,元朔六年。
景桓率轻勇骑八百,用奇袭之策,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年少英勇,杀敌无数,斩捕首虏过当。归朝,因其战功赫赫,勇冠全军。
武帝以一千六百户,赏景桓受封冠军侯。
那年,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人为自己展颜大悦,似整个前程都为之明亮。景桓暗暗发誓,君命臣杀伐,则杀之。命臣拓边疆,则战之。
若那人能一直看着自己,便一切的一切,危险也好,辛劳也罢,全然接受。
只要还能看着他,这条无尽的路,便能一次次走下去。
后,元狩二年,武帝任景桓为骠骑将军。于春、夏两次率兵出击占据河西。同年秋,骠骑将军奉命迎接率众降汉的匈奴浑邪王。
然,部分降众变乱,孤身率部驰入匈奴军中。斩杀变乱者,稳定大局。
浑邪王得以率四万余众归汉。
无论是孤身受降也好,孤军深入敌人腹地也好,无数次置之死地而后生,他都未曾怕过。每每挥戟向西,斗志昂扬,不过是想再看一次君颜欢欣。
只要那人说,朕的大将军,战无不胜!
景桓便认为一切都值得。
所以,不去计较那人身边有着谁,不去嫉妒那人枕边躺着谁。那些人与他是不同的,他们给圣上带去的欢愉,亦是不同的。
可是,景桓也曾无数次在梦里奢求着,那样隐秘的欢愉,他是否也能给那人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