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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追惊局(19)

作者:七声号角 时间:2018-06-12 20:26 标签:强强 幻想空间 奇幻魔幻

  安如风的亡魂凭着这些未能完成的执念,拒入轮回眼。依附当年他离乡时所铸的那把青铜剑,这一徘徊,便是春来秋去千百载。
  早些年还不至引起“那帮人”注意,因剑内魂魄太过凶悍,直到近几年,才渐渐浮出水面。辗转几个藏友,最后进入苏富比拍卖。
  有了苏连二人“破剑”之役,才有现在这个局面。
  如今安如风的魂魄还未回到这里,因时空差异,苏连二人早了一步。他们在等,等到安如风的魂魄回来,这一切便尘归尘,土归土。
  苏穆煜站了会儿,忽而回身。他伸手指往长安,问道:“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连鸣顺着看去,霞光勾勒苏老板的侧脸,实在惑众。松松垮垮的衣袍一副纨绔之态,但眉间郁结又生出些愁云惨雾。
  他思索片刻,道:“真龙。”
  “对,也不对。”苏穆煜笑了笑,“是杀生大权。”
  “不,那里是长安,是圣上,是江山社稷,是……黎明百姓的天。”
  苏连二人一顿,转身向后。安如风只剩一缕幽魂,立于青铜剑上。魂魄缥青,隐约能见其生前英姿。
  “如风。”苏穆煜道。
  “阿煜,你早知,对不对?”安如风声音沙哑,完全失了少年人的温润郎朗。
  苏穆煜没有否认:“是,我知。如风,几千年过去了,你再不走,属于你的轮回眼就该关闭了。”
  安如风的眼神往他身掠去,那一眼,望到很远。那一眼,直望长安。
  “我会走,阿煜。夙愿已了,无牵无挂,我当然会走。只是阿煜,我想再寻三个疑惑。”
  苏穆煜沉默半响:“你问。”
  安如风道:“淮西割据之战,结局如何?”
  苏穆煜道:“自是全胜,收复藩镇。”
  “我入轮回,下一世还能与蕊娘再续前缘否?”
  “蕊娘早渡,恕我不知。”
  “最后一个,”安如风将眼神收回,一寸寸扫过他们脚下的城墙,“你告诉我,大唐当真会亘古亘今,永世流传否?”
  苏穆煜没有立刻回答,空气间隐有波动,悲怆的气氛悄然笼罩。约有一个“否”字将从苏老板口中跳脱而出,直至沉默的连鸣突然道——
  “当真。”
  安如风像是松了一口气,憋在心头的那口气散了,连魂魄之形也变得飘渺起来。
  两人一魄相顾无言,半响,苏穆煜上前执剑,抽离魂魄之时,道:“如风,作别罢。”
  安如风转过身,那衣衫翻舞,恍然间似战火纷飞,大梦一切还历历在目。他曾胸怀黎民苍生,豪揽鸿鹄之志。说到底,还是敌不过命格使然。
  他这无名士卒最平凡而短暂的一生,又有何资格被后人铭记。
  安如风对着万川河山怆然一拜,朗声直达千里——
  “愿吾皇国祚绵长,千秋万代。唐魂不灭,社稷永传!”
  骤然间,狂风拔地而起,远处瑰丽的霞光闪过不灭的焰火。耳边响起浩瀚诗声,如歌如泣,恢弘浩荡。
  安如风消失不见。
  他们身后是世事无常幻化江海无边,他们身前是空间移换光影无垠。
  皎月西升,耀日东沉。有谁在唤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钟罄和鸣,鼓声滔天。
  荒草丛生的残垣断壁不断下沉,从天边翻转而来的世界不断上升。须臾之间,移山填海。锤声铿锵,通天彻地。
  江山湖海斗转星移,千秋百代急纵而去。
  世界震动起来,空间再次不断崩坏。一半黑夜,一半白昼。惊雷瓢泼,天幕如盖。
  苏穆煜稳稳立于城墙尽头,宛如沧海之中一叶扁舟。他是引路灯,他是掌舵人,他撑着橹杆,一摇,便是半个人间。
  连鸣跟随其后,大有桨声灯影,愿陪君观海听涛之感。
  许久,苏穆煜问:“连少,为何要骗他?”
  连鸣道:“苏老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苏穆煜一愣,复大笑。笑声如歌,如连鸣胸腔阵阵心跳。他转身,伸出食指抵在连鸣心口上,眉梢轻佻,意思是连少,深得我心。
  苏穆煜抿了抿唇,一声轻叹:“走吧,连少,回家了。”
  话音刚落,眼前骤然一黑。
  实际上,连鸣也算不得撒谎,只是他未将所有后续告知安如风。
  元和十二年孟冬,时大风雪,旌旗裂。李愬大军夜袭蔡州,日夜兼行,四鼓,至城下。叛军皆无一人知。破城,擒拿叛军吴元济。悬军奇袭,大获全胜。
  同年仲冬,叛军吴元济被斩首,唐宪宗诏免淮西赋税两年,安置家属,葬阵亡将士。其有一人,死无全尸。后经调查,此人张申。他攥紧的拳头里,拿的不是刀,而是当年安如风赠与他的兄弟信物。
  风再一吹,血沙飞扬,散落的人,终被吹往命运的天涯。
  淮西割据三十余载,经中央军三年征战,复归大唐。
  后收成德,平定淄青。强势镇压因安史之乱而兴“否君臣之节,营自家社稷”之思想。
  至此,历时十四余载的削藩战争宣告胜利结束。
  史称“元和中兴”。
  然,治标不治本,军事上的大刀阔斧并不能使得唐王朝从根本稳定。
  大梦之中,酒酣之时,苏穆煜曾问安如风对“治国安家”有何看法。小小少年还是那样意气风发,他摇摇晃晃呆头呆脑,说出的话却令人眼前一亮。
  虽是酒后醉言,倒也可圈可点。
  安如风曾道:“事农者,国之本也。如今战火连绵,百姓都跑了,庄稼谁种?粮食从何而来?这仗啊,不打不行。可要是这么打下去,到头来,当心本末倒置。”
  苏连二人暗暗赞叹,却不附和。他们深知后事如何,少年郎凭着醉意倒出心里话,洞穿国家飘摇后的深渊大局。
  元和十四年,库部员外郎李渤上疏:“臣出使经行,力求利病。窃知渭南县长源乡本有四百户,今才一百余户。懿县本有三千户,今才一千户。”
  “寻访积弊,始自均摊逃户。凡十家之内,大半逃亡,亦须五家摊税。”
  “夫农者,国之本,本立然后可以议太平。”
  然太平未来,盛世也去。唐宪宗后期沉迷仙术,被宦官谋害。宪宗死后,各藩镇卷土重来,宦官纵权。
  堪堪百余年后,曾如日中天的李唐王朝,就此分崩离析。
  战火无情,倒不如讲权欲熏心。
  古今亡灵千千万,以白骨作祭,扛起每一个几经辉煌与衰亡的金玉王朝。
  安如风只有一个,却也可说有无数个。他是历史长河中平平凡凡的一支分流,摇曳的魂魄在这江涛中一直走。他的身前是压在万山脉络下的理想与抱负,他的身后是不可阻挡的时运大势。
  他就向着前方那道光亮一直走去,他的灵魂歌且舞。十年后,百年后,还有下一个安如风,如他这般为了黎民苍生越众而出。
  沙砾成塔,朝代更迭。安如风从分流走到江湖,走向广阔无边的大海。
  是轮回,亦是新生。
  安如风没有回头,他身后响起一片沙场号角声,似为送别,莫名悲壮宏大。有声音从时空尽头传来,经久不息回荡。
  这个声音朗声唱别道:“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渐渐的,同样吟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整个轮回道上被这恢弘凄凉的吟诵声共振着,像无数战士亡灵大口喝酒,应和而歌。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永去不回,迷途遥远。拉弓射箭,雄心永在。身死魂存,英雄不朽。
  此后,七海连天也好,沧海桑田也罢,无数个为志向酩酊大醉的人,终会再次走上这条道。
  云荒连绵万里,将士征战几时。国家大业,肝胆忠心,家破人亡仍愿吾国昌盛。
  总要有人牺牲,总要有人将铁骨注入冷剑冰锋之中,做那世间最最孤高的一把剑。
  这是安如风。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一卷《国殇》 完
  作者有话要说:
  ①“陆断……鹄雁”——《史记?苏秦列传》
  “光芒……寒泉”——《龙渊夜月》清及民国/陈铭鉴
  “李愬夜袭蔡州”——《资治通鉴?唐纪》
  ②“棠溪城毁灭”这一事件,百度上有资料写的是在元和十二年冬季被毁,但也有史料表明是在夏季,马少良带兵毁城池。
  据《资治通鉴》和《唐宪宗本纪》,推断出应是马少良在夏季战嵖岈山时搞出来的事,但不完全确凿。
  关于棠溪城被灭一事,能查到的史料中所透露的信息太少,几乎是参参几笔。
  老七根据当时大军在冬夏二季的行军路线地图,做了对比。发现还是夏季被屠城这个信息更为可靠,因夏季驻军马鞍山一带,距嵖岈山更近。
  而冬季大军行至蔡州,地理位置上来讲距离棠溪城与冶炉城更远。
  所以老七选择了“夏季灭城”这一信息。不是很懂的甜心,可以去我微博@公义千秋。
  今晚会将地图放出,大致标出地理位置。
  ③终于把第一个故事写完了,明天开启第二卷民国背景,关于“一代京剧名伶与军阀纨绔”的故事。背景地点在上海,可以透个底,这个故事甜也肯定是有的。
  一直认为民国是我内心最罗曼蒂克的时期,满足古今的共存与交锋。
  名伶与军阀这个设定挺俗套的,但这一局,应该很妙。比第一卷妙。
  (甜心们:可TM闭嘴吧你!别在这儿日常吹!
  溜了溜了,明天连少和苏老板的对手戏开拍!明天见,甜心儿们!


第17章 锁麟囊
  他教我
  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
  连鸣醒来时只觉后颈钝痛,他迟缓地坐起来,迷瞪了会儿才发觉自己躺在云城本家大门口。
  连鸣低头再看,衣服已从长袍更为西装,身旁散落手机与密码箱。他按亮屏幕,时间显示凌晨十二点。再看日期,距芙蓉城苏富比拍卖会和S大学术研究会已过去三天。
  这么说来,六叔的货物也搁置好几天了。连余风铁定暴跳如雷,本就紧张的父子关系,怕是更加如履薄冰。
  连鸣站起来,轻轻拍掉身上的灰尘。提起密码箱感受了一下重量,棠溪宝剑还在里边。他在门口识别虹膜与声音,气派的本家大门应声而开。
  连鸣慢腾腾地走进去,与站在门口的管家洪叔打了个照面。
  “连少,老爷恭候多时。”洪叔侧身,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连余风。
  时值午夜,连宅难得安静。
  连余风前半辈子风花雪月惯了,遇到连母陈心蕊才略有收敛。但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并不能用到连余风身上。
  小情小蜜确实不再碰,可类似小型海天盛筵这类聚会,连余风却没少在本宅举办。因此,连宅通常夜夜笙歌,相当糜烂。
  连鸣自独立开始,已许久不回本家住了。随着连鸣在本家的权势逐渐增大,每逢他回家,连余风自会避开儿子的忌讳。拒邀群魔,封印肉票。
  连鸣虽与父亲不和,家教还是不曾抛于脑后。他走到沙发边,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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