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追惊局(2)
“那连少举牌的意义何在?”
“无他,钱多。”
何等脑残却霸气的一句话!
苏穆煜不得不佩服,败家败到一定境界,智商?不存在的。
“钱多也不是这么个玩儿法。连少,后面的乾隆珐琅彩瓷碗、唐三彩,哪一样不值得收藏?何必在这邪性的东西上跳坑?”
连鸣特正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苏老板一人往火坑里跳。”
苏穆煜差点起身作揖我谢谢您了。
“连少,斗胆再问一句,您要这宝剑干什么?”
连鸣似乎还真在思考,半响,他说:“能干什么,镇宅。”
……
藏友们纷纷侧目,实时直播,一则消息瞬间席卷朋友圈。
—你听说了没?
芙蓉城连大少和公义阁苏老板,今天杠上了!
—为什么杠上?!
—为一把闻所未闻、名不见经传的“破剑”!
—苏老板看上的东西,世人都知邪!他连少也敢抢?!
可不是?!
一个不信邪,一个邪不信!
天雷勾地火般碰在一起,一人淡定自若,一人强装大度。
谁能知道苏穆煜此时多想破口大骂,有辱斯文。
连鸣在苏穆煜“伪君子”般心服口服的眼神里忽然笑了,这一笑可不得了。他那精英脸上嵌着一对柳叶眼,兼具丹凤的狭长与诱惑,眼尾细长上翘。
要不是连鸣刚抢了自己的“破剑”,苏穆煜这斯文败类定要在内心将此人亵渎一番。
没心情。
苏穆煜烦闷地用象牙扇在掌心敲击,拍卖师一锤定音,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钱与连鸣抗衡。就算掀了老底拿下来,公义阁的“祖宗”也得把他吵死。
所以,拿不拿下这把剑,自己都里外不是人。
没等到礼宾人员给连鸣送来成交确认书,苏穆煜实在坐不住,起身欲率先离场。
拍卖场内议论纷纷,有人说今天这趟值,要不是经这“破剑”一役,连大少与苏老板仍旧是圈地为营,现世安好。
现在这俩名号响当当的人物杠上了,以后好戏还能少?
可连鸣不管绯闻,继续对苏穆煜糊到地心的脸色选择性装瞎。
他在苏穆煜离场前,扬声说道:“苏老板,交个朋友?”
苏穆煜摩擦着手上的扇子,堪堪笑道:“能看上同样的东西,那必定是知己。”
苏美人没有正面回答,不置可否。似乎连鸣也不在意,好像“交朋友”只是随口一说。他点点头,终于喝了口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连鸣说:“苏老板,回见。”
苏穆煜直直看进连鸣眼底,那黑如曜石的瞳仁中似乎另有深意。苏穆煜心头一跳,又有些莫名其妙。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必定大凶。
苏穆煜秉承“你笑我也笑”的斯文之态,跟着接了句:“有缘再见。”
当然有缘,自己看上的东西被抢了,能不是孽缘?
当然会再见,毕竟那剑是“那边”的东西,苏穆煜从正经渠道拿不下,他得干点其他事。
要么私下找连鸣协商,以物换物,要么只能——
苏穆煜走出酒店,还没琢磨出稳妥的方式。
黑夜中一声粗劣嘶哑的鸟鸣划破宁静,苏穆煜忽然止了脚步,他抬头望去,一只黑鸦从巨大的圆月前振翅而过,立在不远处的电线上不敢靠近。
苏穆煜站在原地,冷冷地抬着下巴。
是“那帮人”找来了。
他抬手对乌鸦招了招,今天这事儿自己办砸了挺没理。
他说:“过来。”
乌鸦飞过去,不敢停落在苏老板肩上,只是不停地扑腾翅膀。
苏穆煜从它腿上取下捆绑的信件,老规矩黑底红字瘆得慌,用瘦金体写的“苏亲启”倒还看得过去。
他没有打开信封,挥退信鸦,盯着那影子没有笑意。
苏穆煜沉默半响,在摩天大厦下慢慢回头,金碧辉煌的酒店矗立在光怪陆离的城市中。这个世界,是最魔幻的世界,也是最真实的世界。
时代的巨轮不住往前碾压,迎接一个又一个未来。
有一群人,他们在黑暗中紧紧注视着过往,必要时刻,对着深渊倾身而下。
苏穆煜展开象牙扇,九月的深夜还有些燥热。他转身从酒店前长长的台阶上走下去,衣衫上金线勾勒的翔凤似要腾飞。
苏穆煜想起今天的种种,最后不得不盖棺定论。
“连鸣,我得教你做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
①“棠溪……之利”,出自:《资治通鉴?周威烈王二十三年》
“我要……不渝”——茨维塔耶娃
②本文将会采用“一半基于史实,一半开于脑洞”的方式来编写故事,所以,史实部分【欢迎考究】。如果发现历史问题BUG,欢迎在评论中指出,我们一起讨论。若是老七的问题,也便于及时修改,不误人子弟。
而有关剧情的想象胡诌部分,就不必较真了。
③为了给甜心们更好的阅读体验,一般都是在文章8万字入V,本文则计划在12万字入V。愿您能喜欢这个故事。
④希望这本书,我们也能合作愉快。比心。
第2章 国殇
拍卖会结束,连鸣办完一系列手续之后,提着装有宝剑的密码箱上了酒店十九楼。
今晚他将留在这里,明日S大的学术研讨会结束后,他才能返回云城的本家。
连鸣按着房号寻门,房卡滴的一声,他手腕一沉,走了进去。这间套房对于一人来说显得有些空旷,他拉开领带,顺便解了两颗扣子。
连鸣随手将密码箱放在茶几上,颇有些不屑一顾。他脸上并无胜利带来的喜悦,更无半分对此宝剑的兴趣。
前后表现判若两人,压根看不出在拍卖会上与苏穆煜“较劲”时的兴致盎然。
苏老板没有拂他面子已是克制之至。连鸣想起那人黑成锅底、又得强笑的脸色,便忍不住轻笑。
说白了,连鸣对这宝剑没兴趣,他对苏美人有兴趣。
自苏穆煜从画册里抬起头来,未语先至的不耐烦让连鸣失笑。
更有趣的是,苏老板一张口——那语意里又是明明白白的热络。
连鸣仍能想起对方琥珀般眼睛,俊眉斜长如巍山经脉。轻笑时,眼角挑着三分桃色七分清幽。
能成对手,便是知己。能是知己,说明挑开金玉的外表,两人都有点表里不一的流氓。
连鸣坐到书桌前,将电脑打开,准备温习明日学术交流的要点。他的指尖不小心触到放在桌上的钢笔,他顿了一秒,把钢笔放在掌心慢慢收拢——差点,今天差点就露出破绽。
一块方巾,差点坏事。
连鸣的思绪还没从“惊险”中转过弯,电话铃倒是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看到来电姓名,揉揉太阳穴,不情愿地接了电话。
连鸣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夜色如华。
“父亲。”
电话那头先是不敢置信地沉默一秒,接着噼里啪啦调侃起来:“学会花钱泡男人啦?!据说泡到苏老板头上了,还是块铁板?”
“……”
连鸣眼皮跳了跳,终究没挂电话。
他和父亲多年因“三观不同”导致无法一起生活的情况,使得两人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我只是拍了个喜欢的玩意,算不得泡男人。”
连余风大笑几声,似乎并不在意他泡不泡男人。
“爱怎么玩是你的事,明天你六叔从‘三角’那边回来,早点赶回云城。这次有批硬货,你带着你的人去。”
连鸣想也没想就拒绝:“明天S大学术交流会,你叫六叔后天再说。”
“混账玩意!”连余风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不满,“大佬的儿子当教授!像什么话!”
“整天打打杀杀就像话?”连鸣说,“别忘了我们之间协定。”
连余风在那边气得发抖,生这么个儿子也不知是哪个祖坟炸了。
要说父子俩的矛盾渊源,还得追溯到二十年前,若时光能重来,连余风绝不会把连鸣送去上学。
什么素质教育!教出来的不是想当科学家,就是想当教育家!
脑子都瓦特了!
连家叱咤黑白两道、祖传四代,到连鸣这儿就一根独苗。本着老辈子没什么文化涵养,必须得让儿子去镀金的初衷,连鸣进了最好的精英学校。
连余风完全忽视了“走黑”要从娃娃抓起,十几年下来,大佬的儿子硬生生成了“四讲五美三热爱”的现代好青年,一点都不像流氓!
呸,什么流氓。一点都不像大佬。
连余风拉下老脸跟连鸣谈判——你看连家历经百年风雨,货源广布东南亚,利爪伸向东西欧。你说不管就不管?家族荣耀何在,威望何在?
好歹连家上下没一个好东西,你不能在你这儿歪楼对不对。
连鸣也不急,根正苗红又有点二百五:国家未来需要我,学术研究需要我。
连余风暴走,操起旁边的天价青花瓷朝连鸣砸去:需要个屁!混账!
连鸣特爷们儿地没躲,当场脑门出血陷入昏迷。吓坏连家上下,惊动了在某个海岛上颐养天年的老爷子。
自此,连家轰轰烈烈的五年决裂三年预演正式拉开帷幕。几年后,连鸣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回了本家。
他往那儿一坐,连余风喜出望外,觉着自己儿子终于有了点大佬样。
没想到对方一开口——我要当教授,还要玩古董。但我现在有人了,咱们订个协议,家族的硬货线路我来管。至于我的事,你就别管了。
连余风气得吹胡子瞪眼,还好连鸣说得委婉,没直接让他爹尿和稀泥完蛋。
这就体现出受过教育的好处。
自此,芙蓉城连少在教育界与古董圈横空出世,长成了一根……让人一言难尽的精英棒槌。
连鸣显然不想与连余风扯西皮,他按捺着最后一分耐心:“六叔再急也得明天晚上,研究会中午结束,我订下午最早一班飞机赶回。”
“什么学术研究会!信不信老子带人把场子给你砸了?!”
“信不信我明天让人把货线给你断了?”
“……”
连余风向来雷声大雨点小,自从连鸣独立后,自己这爹当得万分怂气。
然而不孝子再混账,那也是儿子。
连余风骂骂咧咧挂了电话,连鸣站在窗前揉了揉眉心。
他回头看了眼规规矩矩放在茶几上的棠溪宝剑,心里苦笑两声。
还真是邪性,刚到手,这坏消息就找上门。
——
苏穆煜哼着小调回了公义阁,芙蓉城东边九曲十八弯的弄巷里,掩着一座江南小院。
在一群破败的合院中,显得异军突起。
从门脸看来,公义阁与其他院子无甚差别。只是此时深夜,独独公义阁的门前还挂着一盏琉璃宫角灯。那灯蹊跷,既不需供电,也不需烛芯。
再看得仔细点,大概会有人因恐惧而逃离。
这琉璃宫角灯里,亮的是一把湛蓝鬼火。
生生不息。
苏穆煜推门进去,门内的世界又是另一番光景。
合院之外,夜深人静;合院之内,晨阳熹微。
一门之隔,两个天地。
这小院子精致高雅,秀颀的芭蕉树撑着宽大的叶子互相掩映,淡金色的阳光在枝叶间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