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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追惊局(48)

作者:七声号角 时间:2018-06-12 20:26 标签:强强 幻想空间 奇幻魔幻

  他哄得一群老爷太太欢心无比,赚了不少夸赞。
  冷苏二人往后花园去,此时太阳斜挂,下去不少。没了中午的热度,丝丝凉风吹得人手脸冰凉。
  他们沿着花园长廊走了一截,冷佩玖主动问:“苏老板,叫佩玖出来有何事?”
  苏穆煜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仰慕冷老板已久,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你就当我这个票友,情难自禁。”
  冷佩玖笑起来:“您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嗨,我就实话实说。同时,也有个不情之请——”
  “噢?”冷佩玖不想苏穆煜初次见面,竟也有请求,“何事?”
  “是这样,因仰慕冷老板太久,我呢,又有点小小的文笔与所谓的才华。想同其他文人那般,为冷老板写一出新戏,您看如何?”
  冷佩玖一愣,当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复。半响,他发觉不能让谈话的间隙太长,有些心不在焉道:“当然是好。承蒙苏老板的支持,佩玖很开心。”
  这话可不像真开心,苏穆煜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终于坐实了进门时,自个儿心中的猜想。他没有再为难,默默叹气。
  “若是冷老板手上已有出色的新戏本,那苏某就不献丑了。”
  “不不,没有的事,”冷佩玖接道,“从北平到上海,已好久没有新戏,我也正为这个惆怅。苏老板愿意抬爱,佩玖方才只是太开心罢了。您要写,佩玖自然愿意排!”
  苏穆煜顺着台阶往下走:“既然这样,我争取在十二月底写好戏本。趁年前排出新戏,你看如何?”
  冷佩玖高兴道:“当然是好的!”
  两人约定好,又就上次的全本《王宝钏》讨论了会儿。苏穆煜点评得津津有味,比起贺琛的条理清晰不失偏颇,苏老板更像戏迷,天花乱坠夸上了天。
  这回冷佩玖并未表现出欢欣雀跃,只是适时附和几句认同的话。
  两人围着花园走了一圈,话也说完,新戏也商量完,各自回到自己人身边。
  当晚,在贺公馆用过餐,人群集中到花园里。
  贺军长大手笔,为冷老板连夜搭了个戏台子。请来的琴师鼓师就位,扮上相的冷佩玖登台。这敲锣打鼓,拨动琴弦,堂会便开场了。
  今晚唱几折京剧,还有几段昆曲。其中《贵妃醉酒》,众人百听不腻。特别是“海岛冰轮初转腾”这一唱段,四平调质朴而不失俏丽。台上的杨贵妃扮相华贵,美目盼兮。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今晚月色也如此,流金似水,宛若玉盘。
  台下人都醉了,醉在这把清冽直上九重天的嗓子里,醉在分外明亮的月色里。冷佩玖的声音直直划破那一滩污浊之气,令人听了浑身舒爽。忍不住追着那扶摇直上的身影,逐一生晴朗。
  这是苏穆煜第一次听冷佩玖的昆腔,《牡丹亭》作为压轴好戏,很快把气氛拉至最高点。冷老板舞得漂亮,声音流利悠远,清俊温润。
  杜十娘决然凄厉的爱情故事,直到最后,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余音绕梁般,久久缠绕在众人心间。
  冷佩玖依然唱得好,得了满堂彩。贺琛听得沉醉入迷,越发觉得台上这人,只能是自己的。
  他想藏起来,不给别人看了。
  唱完堂会,冷佩玖嗓子冒烟,累得慌。他给贺琛说一声,又同大家作别,赶紧回二楼卸妆歇息去了。
  曲终人散,宾主尽欢。余兴尚在的众人在离去前,纷纷建议贺军长往后可要常办堂会,好东西不能藏着掖着,一人独享!
  贺琛点头敷衍,内心却是另一番计较。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小玖,贺军长觉得不踏实了,像是自家的宝贝被人一直觊觎着,很是闹心。
  人群散去,唯有梁振与龚力安留了下来。贺琛同他俩对上眼,看这架势,另有隐情。
  贺军长挥退张叔等人,从包里摸出烟递过去:“你们留下,是有什么新情况?”
  梁振抽了几口烟,抿抿唇,神秘莫测地问道:“老贺,你家那孩子,最近可常出门?”
  贺琛:“很少,不大出门。怎么了?”
  梁振与龚力安之前受贺琛所托调查冷佩玖,直到现在也没停止任务。莫非出了什么岔子?贺琛皱眉,些许不安。
  梁振说:“前些天端了一窝‘赤佬’,查获几个人。我们从收回来的情报和照片中看到,上上周之前,他们其中一人曾与……冷老板接触过。”
  贺琛大震,怒火蹭地跃上瞳孔:“他娘的,查明白了?!”
  “哎哎哎,别先生气,”龚力安急忙安抚道,“要是查明白了,早就告诉了你,还等得到现在?那照片模糊,从身形判断比较像而已,不敢下定论。”
  贺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口烟。说:“不可能,这几周那孩子都在家里,出门也有贺宇作陪。身形相同的人多了去了,看错也……”
  梁振摇摇头:“老贺,马虎不得。我们知你现在的处境,才没在第一时间告诉你。否则以你的脾气,还不得把这孩子弄个半死不残的。就是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冤枉了冷老板怎么办。”
  龚力安接着说:“这是大事,若真为特务间谍。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人。”
  这是革命的事,这关乎一个党派。岂能儿戏。
  贺琛向来瞧不起那些败在女人戏子手上的官员,他也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开了这个先河。这是一生的耻辱与败笔。
  贺琛抬头,看向二楼房间的窗户。屋中,冷佩玖正脱下戏服,颀长曼妙的身影印在窗帘上。
  贺琛突然很想上去抱住他,问他,是不是你。
  千万不要是你。
  贺琛将烟碾灭,最后问:“那以你们的意思,这件事怎么查。”
  梁振道:“后天湖心亭‘吃茶’,你带那孩子一起来。咱们情报社齐聚一堂,试一试他。”
  “如何?”


第38章 红拂传
  梁振问:试一试冷佩玖,如何。
  起先,贺琛是不答应的。“试一试”,有怀疑之嫌,有猜忌之意。之前二人谈心,他既允诺过相信冷佩玖,哪有再翻案重来的道理。
  龚力安知道贺琛犹豫,但他不知个中原因。梁龚二人好说歹说,最终还是说服贺琛“试探”一下冷佩玖。
  毕竟这是党国的事,不得不防。
  贺琛当晚睡在冷佩玖屋里,两人难得安安静静躺一块儿。什么也不做,就是看看对方,再说几句话。
  贺琛把冷佩玖抱入怀中,屋内焚香熏得人昏昏沉沉。他犹犹豫豫还是开了口,一点也没有战场上大将的杀伐果决之风。
  “小玖,后天老梁老龚约咱们去喝茶,你与我一道去。”
  冷佩玖整个人窝在贺琛怀中,时不时用脸颊蹭蹭对方的胸膛,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佩玖不想去,你们这些军人聚在一起,聊的话题我又听不懂,有什么意思。”
  “就当是陪我。”
  “军长这话更没意思,”冷佩玖撇嘴道,“佩玖天天在家,相处见面的时间却是手指头都能算过来。好不容易见了面,您说说,最近有几次是要我陪的?我看贺宇守在你身边的时间都比我多,你啊让他陪你算了。还要我干什么。”
  贺琛伸手在冷佩玖腰上抓了一把,抬起眼皮凉凉地说:“这么大的怨气,好好跟你说话,你扯贺宇干什么。你俩不一样。”
  “是不一样,贺副官可是跟您出生入死的人。我呢?军长今天高兴了,把我捧在手心里。明天不喜欢了,谁知道会怎样。”
  “啧,”贺琛不乐意,他皱起眉头,说,“老子被你说得这么没良心,他娘的你看看你穿的什么,吃的什么,用的什么门脸!还好意思在我这儿抱怨?”
  冷佩玖自知这话题无趣,干脆缄口不言。香丸燃烧,幽香弥漫一室。淡化的香烟令气氛暧昧几分。
  过了会儿,冷佩玖小声说:“军长您知道,佩玖想要什么。”
  贺琛明白,小玖想要的,恰恰是他不能给的,也给不起。他不知为何,心里腾起一股酸涩,很快又将这莫名的情绪压下去。儿女情长碰不得,直到开战那天,他都应该赤条条的,来去自由无牵挂。
  贺琛说:“小玖,以后莫要再提了。”
  “……是。”
  冷佩玖垂目,心凉透大半。他在灯下,肌肤如镀上金光的白瓷釉。好似美丽易碎的瓷娃娃,唇如果浆,饱满红润。
  贺琛看得心肝一颤,忍不住低头吻上去。他大手托着冷佩玖的后脑勺,越吻越深。冷佩玖呼吸有些困难,浑身发软。自上次初吻之后,贺琛愈发喜欢品尝这双唇瓣。这张小嘴,与下面那一张,滋味是同等的好。
  两人吻了会儿,贺琛才放开冷佩玖,说:“小玖,听话。”
  冷佩玖自知反对无效,不如乖顺点。
  “好,军长。”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要说“吃茶”,可以先讲讲这“茶”。
  茶,自是中国产品。早采为茶,晚采为茗。自古嗜茶者众多,晋代为茶馆酒楼的极盛时期。据说,世界越乱,经济越糟,茶馆的生意反而越好。
  大抵是因为茶钱便宜,不需多花费便能在茶楼落座半日之久。以茶会友,发牢骚,消磨时间,真真是个好去处。
  而在上海,民国时期的上海,情形却似乎有些不同。虽茶楼众多,如清莲阁、一乐天、仝羽春等。在水陆码头、交通要道也有许多人口密匝匝的茶楼。
  这里人水马龙,五方杂处。顾客除去既有钱又有闲的中产居民,除去一年到头扎茶楼里的老茶客,其他大多数人,都是去茶楼解决是非的。
  什么事非?
  古往今来,无论中外,是是非非,不出这几种。其一,文讲武讲,吃讲茶,公断是非、恩恩怨怨。其二,私奔而走,拐带商量,女人跟着男人跑了,大多在这儿汇头。
  其三,不算是非的是非——好事者,无聊者,冲着打发时间,要么看热闹,要么聊八卦。甭提多无趣了。
  在当时,上海的茶楼有一大半专为这几类人营业。没有他们的支持,大抵也是开不下去的。而城隍庙里那几家,或者是生活区、菜市场附近的一些小茶馆,这些地方才是正儿八经的茶水店。
  你一进去,气氛挺好。谈天说地的,闭目养神的,手拿《申报》《良友》看报的,五花八门,济济一堂。
  上海茶文化发展到一个顶峰,与全国青黄不接的经济、四分五裂的国情来看,当真是成反比。
  无巧不成书的是,同为这天,苏穆煜与连鸣正好得空。两人早就想去城隍庙后头的豫园喝下午茶,这里被外国人称为“老爷花园”。
  曾有杨光辅的《淞南乐府》专咏道:“淞南好,兴废劫灰红,神庙重新花娅姹,豫园依旧玉玲珑,杯酒酹潘公。”
  也有张春华咏唱湖心亭:“潋滟湖光碧印霄,莲池夏气豫园消,一奁波净茎摇绿,夹道穿过九曲桥。”
  这湖心亭的美,不用描述,单单从几句诗词里已可见一斑了。九曲折廊,池植红莲,水风送涟漪,绛紫染霞光。红窗、褐瓦、金黄的竹席,碧绿的湖面上映着红衣青衫的少爷小姐、映着一众民生百态。
  苏穆煜和连鸣没什么急事,在城隍庙前下了车,晃晃悠悠往后面走。这一路上生意人挺多,也不乏些面黄肌瘦的乞丐或劳苦人民。战争究竟给谁带来了利益,又是谁最终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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