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之中(135)
也不知道精神动物的物种究竟是怎么决定的,还有像卫长庚那样同时拥有几只精神动物的,又是什么情况……
疑惑在脑海中越积越多,而答案就在他面前的课本里。于是接下来的这几个小时,白典窝在宿舍里埋头啃书,投入之深,竟连什么时候困了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或者说——作了一番大大的无用功。
正式授课的第一天,上午一共两节大课。教授《向导学基础》的是一位年轻讲师,很擅长将原本枯燥乏味的内容转化为生动的讲解,再配上虚拟现实的高科技演示,一个半小时的大课下来,白典竟然丝毫不觉得疲惫——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早餐时饮用了一杯低浓度的“学习水”。
短暂的课间休息之后,第二堂大课的地点不再是教学楼内。仿生人助教将所有的学生聚集在一起,送上一辆小车。车辆在校园里行驶了大约五分钟,前方再度出现了那座著名的标志性建筑物。
“我们到水晶塔来干什么?”
白典小声问身边的星流。
“上课,精神力初识。”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到这儿来。”
白典的追问成功地让星流皱起了眉头。
“因为第一堂课要选助教,你居然不知道?”
助教?什么助教?白典茫然了那么几秒钟,直到车辆停稳在水晶塔前的空地上,才猛地明白过来。
……是专属助教!
白典又想起了昨天在花神咖啡馆里邂逅的高个子女人,他后来上网查过有关她的资料,的确是一位令人钦佩的女性。那样了不起的人物站在自己身后、成为良师益友,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而专属于他的那位助教,又会是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不平凡的经历?
尽管有些后知后觉,可白典还是飞快地紧张起来了。
水晶塔内部的模样白典并不陌生——虽然他还没有机会身临其境,却已经在各种照片、视频、甚至是虚拟环境中烂熟于心。这里看上去就像一座地球时期的火焰哥特式教堂,有着高耸入云的尖顶和线条修长的高大立柱。上午十点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花窗投射进来,为万事万物笼罩上一层瑰丽却又静谧的虹彩。华丽精美的浮雕人物从高处俯瞰着地面上的人,像天上的神祇俯瞰众生。
向导班的新生们全都鸦雀无声,他们穿过幽邃的前厅走廊,被带到了偏离中轴线的一间小厅里。这里的大理石地面上静静地躺卧着几尊雕像,雕像的脚边则摆放着金黄色的铜牌。
而在雕像们的中央,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洞——抑或者说应该是入口,通往水晶塔的地下入口。
“是地下墓穴吧?”
白典听见身后的同学小声嘀咕着:“为什么我们的仪式要在墓穴里进行?这个我听说的不一样啊。”
第093章 试炼
许多年后, 在水晶塔三百周年校庆典礼上,当“杰出校友”白典被半开玩笑地询问“百年之后是否愿意葬入水晶塔”时,他又一次回想起了水晶塔地下室里的情景。
地下入口向外漫溢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 年轻懵懂的小向导们排成一队,穿过寒气交织成的“门帘”,沿着台阶走向漆黑的未知。
下到第六级台阶的时候, 四周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白典一边小心留意着脚下,一边试探着想要扶住前面人的肩膀。
走在白典前方的人本该是星流,他的后背宽阔温暖,很能够让人产生安全感。然而此刻白典触碰到的却是一片冰冷坚硬,而且光滑平坦得更像是……一堵墙。
不知什么时候,前前后后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黑暗中只剩下毛骨悚然的死寂。
白典打了个激灵,回过头去寻找身后的台阶——冒着寒气的地面入口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仿佛进入了异次元时空,又或者是闯入了某个蜂巢世界。
对了,任务,他是为了寻找助教才跑到这里来的。眼下的情况很难说不是什么额外的试炼——想到这里,白典迅速调整心态,开始分析未知的挑战。
首先唯一能够确定,这里依旧是水晶塔的地下室。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 至少他的基本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白典给自己鼓了鼓劲儿,重新伸出手去, 前方那个冰冷光滑的“墙体”依旧伫立在原地。他试探性地推了推,耳边传来“嘎吱”一声, 透出了一线光亮。
原来是一扇门。
白典警惕地朝着门缝里张望,他看见了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地上落着几滴血, 他沿着血迹向前看去,看见了两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其中一个是张叏。而另一个,竟是他自己。
白典打了个寒战,他认出来了——这是他和张叏同归于尽的场面。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以第三视角出现,就像旁观者。
“我死了。”
他的脑海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叹:“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我没有死。”
他反驳那个声音:“那个世界是假的,我只是离开了虚拟世界,回到了现实。”
“是吗?”
那个叹息声再度响起,却变了称谓:“那你又怎么能确定,现实就一定是真实的呢?”
不等白典回答,他面前的景象竟然开始变化:走廊的窗户被无限放大,最终成为一面顶天立地的巨大镜墙。镜子里倒映着白典以及他身后的世界——白雪皑皑的东极岛,晦暗破败的哨塔,以及头顶高处变幻莫测的蓝紫色极光。
刚才的叹息声从白典的脑海里跑到了他的耳边,用一种分辨不出男女年龄的奇怪语气低喃着。
“你不觉得,比起你生长的那个环境,第三自然才更像是虚拟出来的世界?”
白典张了张嘴,一时间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他承认自己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隐隐约约地知道,验证真相的方法有且只有一个,但他不可能去尝试。
在他的沉默中,高大的镜墙消失了,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串笨重的脚步声。
白典回头,眼前不再是东极岛,而是一间藏匿在脑海深处的小房间。房间里的陈设朴素老旧,比记忆中缩水了许多,但他还是很快意识到,这里就是他出生以及渡过童年的地方。
而那串笨重的脚步声,正来自那个令他的童年蒙上阴影的男人。
白典不知道是否现在还应该称呼这个男人为“父亲”。尽管他不断地自我提醒,自己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矮小少年,可一些所谓的“肌肉记忆”还是根深蒂固——他僵硬在了原地,心跳如同擂鼓,脊背上则是淋漓的冷汗,还带着针扎的刺痛感。
男人朝着他逼近,反光的厚镜片挡住了表情。但白典很清楚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无外乎谩骂、掌掴、踢踹,还有伴随而来的怨恨和怒气。
没关系的,只要像从前那样忍住就好。
可就在白典匆忙地做好准备迎接冲击时,真正落到他身上的却并不是痛苦。
意外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白典的大脑宕机了几秒钟才意识到那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拥抱。
那个早该失去了为父资格的男人,正紧紧拥抱着白典,肩膀颤抖着,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
类似的画面白典并不觉得陌生——他当法医的那几年,见证过许多被拐家庭的久别重逢。他虽然没办法感同身受,但也明白那必然是一种强烈的喜悦和欣慰。
现在轮到他了,又该做何反应?
大团圆的剧情或许喜闻乐见,可白典隐约觉得那并不适合自己。他正准备结束这怪异的重逢戏码,扭头就看见自己的母亲捧着什么亮闪闪的东西站在门口。
那是一只蛋糕,插满了点燃的蜡烛。不需要仔细数白典也知道蜡烛的数量——那是他离家出走时的年纪。
他甚至还记得这只蛋糕的出处,美食街上的蛋糕店橱窗。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只是一个塑料模型,却散发着童年回忆里屈指可数的美好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