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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月(163)

作者:funny2333 时间:2021-09-10 03:21 标签:NP 男男 民国

  “照您的意思……”
  “先留一手,王文声嘴里有东西,等掏干净底细,再沉进水底也不迟,”渔老大道,“要不然,等他老人家惦记起那些报社联大的下落,再回头去查,可就是大海捞针了。这件事情,你们可能办好了?”
  “是,俞大组长!”
  “是!只不过……我们不清楚陆氏的切口,单凭这一条红绸,王文声不见得会信。”
  俞大组长哂道:“死到临头,由不得他不信。”
  他伸出一手,将鱼鹰逐一抚摸一番,又抱到怀里,仔细查看铜钩嘴套。
  “来了。”他道,把鱼鹰轻轻托进水里,“去!”
  这一串鱼鹰紧跟着鱼贯而下,泅渡的动作异常轻捷,转眼便消失无踪了,唯有一道道水纹徐徐展开,铺向远处的船底。
  一条不起眼的小船正逆流而来,腕系红绸的船夫仿佛心领神会,将长篙一点,朝来船慢慢挨了过去。
  “动手,”俞大组长道,“俞三,留一双眼睛,盯牢了他,看看他上的是哪条船。”
  俞三神色一凛,只见俞大组长口中的烟嘴一翘,从齿缝里掠出一缕生冷的青烟来。
  烟锅头所指的方向,连暮声如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那种平静温文几乎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直到那一条小橘船忽而颠簸了一下,肉眼可见地往下沉去。
  事后回想起来,那一场骤然转急的大雨里,确有三分天意。
  梅洲君水性平平,身上又乏力,大半分量自然而然就压在了陆白珩身上。后者肩侧的肌肉突地一跳,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松弛下来,而雨水已将湖面打得昏蒙一片,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梅洲君忍不住闭目闪避,陆白珩便如鬼使神差一般,抬手往他面上一挡。那一霎那涌进指缝里的不单是奔流的雨水,更有一种丝缎般柔和的触感,仿佛他掌心之中风停雨歇。
  也正仰仗着这一点难得的宁静,陆白珩方才得以压下心中千头万绪,借对方肩侧蹭去满面的雨水,飞快在水面上扫视起来。当地渔民颇有几分靠天吃饭的机敏,见下雨的势头不对,纷纷撑船靠岸,一时间码头附近人声嘈杂。
  梅洲君说得不错,再没比这更宜于瞒天过海的良机了。算算时间,文声公一行也应当靠岸了,旁人若要从中做文章,也应当选在此时。
  暴雨之下,正是一池杀机四伏的浑水。
  如今大哥被捕,雉公身死,他别无倚仗,亦不明白大哥下一步的部署,唯有担负起重任,不惜代价,将陆氏未竟之路走到底。
  梅洲君沾了水的眼睫就在他掌心轻轻颤动,无声地疾扫过去,那是沉思时下意识的动作,以他之机敏,恐怕早已将眼前局势揣摩得差不离了,却迟迟没有问出那一句话——要接应的到底是谁?
  梅洲君不问,便是将态度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
  大哥过去爱恨参半的,恐怕就是这一点冷冰冰的聪明。
  只不过……这家伙好不容易从泥淖中脱身,若是再陷入苦海中去,就连他……也会于心不忍。
  他刚刚怎么会鬼迷心窍,将姓梅的拖下水来?真是只烫手山芋,捉也不是,放也不是!
  陆白珩越想越是气恼心酸,猛然收回手,道:“沉死了,缩回你那船舱里去,等奸夫回来,我削了他的脑袋。若是……若是他侥幸留得半条命在,你就跟他私奔去,越远越好,别再回来!”
  他单手揽住梅洲君的腰,另一手去攀船舷,只是没来得及触及,手腕上便传来一股截停的力度——说时迟,那时快,梅洲君已一脚蹬在船身上,带着他倒游出去数步。
  这一串动作不可谓不迅捷,几乎就在下一秒,小橘船已猛然颠簸了一下,肉眼可见地向水下斜沉下去,船板上亦有江水源源不断地倒灌进来。
  船漏了?
  陆白珩心中一惊,不敢相信竟有这样的倒运,却见梅洲君摇了摇头,从水中收回了一只手。
  指腹上赫然是一道窄而深的伤口,血水直到这时才渗了出来。
  梅洲君道:“方才那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水里有东西?”
  “看不清楚,像是锥子。”
  “锥子?总不会是拦江钉这样的土法吧?这么大的手笔,难不成要把这许多船一锅端?”陆白珩揽紧他的腰侧,腿边忽而掠过一串令人颤栗的寒意,隔着浊重的江面,他依旧捕捉到了一道裂帛声。
  他胫骨边缘的布料,竟然被什么利器一击裁开了。
  不好,那东西会动!
  那鬼东西一击不重,竟然追着他不放,从各个角度闪击啄刺起来,激荡起的浊流刮在腿上,不知不觉间旋切出了数道割伤,简直像是……鸟雀长长的尖喙!
  以陆白珩的身手,放在平日里早已泅水搏斗去了,是人是鬼皆须手上见真章,只如今抱了个大活人,背后枪伤再度绽裂,没过多久便左支右绌起来。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陆白珩怒道,“我脖子后头还挂了一把短刀,递给我!”


第150章 番外一  带雪分来入醉乡(序)
  灯光迫在祖母绿的灯罩中央,被人为地压低了一头,凡所照见的一切都像是静悬于水中,通透到了无瑕的地步,几粒豆绿的小飞虫叮地直堕下来。
  还有一缕更古怪的,砂石打磨般的滋滋声,从房间深处传来。
  陆白珩立在窗外,没来由地一抖,身上的酒气也在飞虫金石般的自戕声里碰灭了大半。
  什么声音?
  今夜的刺杀计划传闻有变,大哥和梅洲君先退一步,要凭借假身份在使馆中对付一夜,再伺机行事。
  ——他译读出的暗讯里确实是这样写的。只是闻讯撤退这一路上,他并未嗅得半点儿危机。使馆内照常宴饮,连那肥猪大使也在他枪管底下施施然露了一回面。箭在弦上,却偏要按回去!
  一切如常,唯有大哥他们的动向掩没在一片疑云中。
  难不成……是梅洲君身上出了什么岔子?
  陆白珩被房内反常的寂静所惊动,一时间怀疑里头设了重重伏兵,当即闪身附在窗后,凝神往屋内深处望去。
  偏偏这小桌灯就搁在窗边,仿佛舞台中央拙劣的打光,仅照着几只喧宾夺主的飞虫,照不见的地方,却又模糊在幽绿中,以他的目力,也只能窥见西式高背椅朦胧的剪影。
  有人?
  就在他奋力窥探的一瞬间,一缕唱腔忽而从无声处裂弦而出,那声音冷得雪亮,当头灌下,激得他打了个寒噤。
  “那一日大雪飞——狂风更紧,见书生倒雪地九死一生——”
  像是楚剧某本中的数句,他这样的半吊子但觉耳熟,却说不出个名堂来。
  这声音由留声机里滤出来,难免有些沙沙的哑意,很快就被一片刺耳的噪响截停,紧接着是镯子与留声机磕碰出的一声响。
  ——铛!
  方才那种断断续续的滋滋声再度响起,原来是一股外力隔在了唱针上。
  不知为什么,陆白珩脑中忽而晃过了掐在梅洲君手肘上的那一轮镂空金钏。
  姓梅的这回扮作女装,缩骨改扮后衣裳尚且合体,臂钏却窄了半指,他曾在共舞时一握,那浸了热汗的金钏霎时间褪出一片绯红来。
  此时此刻,那一圈绯红仿佛也箍在他脊背上,比夜风更令人骨头发酥。他打了个冷战,也顾不得天罗地网了,匆匆往窗里一翻。
  桌灯被碰得微微一旋,在他手忙脚乱关窗的同时,照向了更深处。
  “大哥……”
  这一声在他回头时戛然而止。
  他大哥靠坐在高背椅上,单手抵着额角,五官俱笼在一片剧烈动荡的明暗变换中,显然睡得并不安心,至于罪魁祸首——
  梅洲君就这样背对着他,施施然侧坐在大哥膝上,丝袜褪到一半,旗袍就在他不太安分的坐相里越皱越高。
  那大少爷的纨绔做派模糊了男身女相间的界限,反倒奇异地协调起来,真丝提花的缎面紧吸在他腰上,许多苍翠的鹤蝶纹样颤颤地荡开哑光,说不出有多少只碧粼粼的精魅似的的眼睛,一齐被大哥勒皱在肘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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