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又凶又甜(67)
有的爱像是一味毒,执着沉迷,便宛如饮鸩止渴。
可,还是有人会霍然举杯,一边骗自己喝下,一边忍受着毒发时心肺俱痛的苦果。
春江凡想杀的不是那位将他玩弄于鼓掌中,害他连累了万千将士性命,让将军府全部被害的那位,他口中的殿下。
他想杀的,一直是自己。
赵岚清说不清楚春江凡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上战场的。
可在看着战场上流血漂橹,满目疮痍的那一刻。春江凡恨的一定并不只是他口中的殿下。
还有那个明知道他包藏祸心,却仍旧视而不见,仍旧幻想着海清河晏,努力维持着假象,却最终被人剥皮拆骨,最后输得一丝不剩的自己。
曾经的爱凝成了恨,可这恨意首先吞噬的却是自己。
因着恨,毫无法门的春江凡能在绝望的时候立地筑基,可正也因着恨,这仙缘从开始便不是正道。
因为春江凡从开始的时候,想要杀的就先是自己。
自己不死,何谈解脱?
……
春江凡垂下了覆在他脖子上的手,对赵岚清的话似无所觉。
好似发泄累了,又开始仰望着那院中散发着诡异气味的高大的树。
哪怕把他当做替身,哪怕自己失了神智。也不愿当真伤害了自己心中的殿下。
可正因着不愿伤害,那心里的伤口才会越来越大。绝望和悔恨经过几百年的发酵,足够将一个几近臻至化境的尊者吞噬干净。
只,他不愿意,可赵岚清却不会。
赵岚清轻轻吸了口气,那眼眸逐渐落在那棵树上,浓密的树叶子,随着离火阵中看不见的滔滔之火,微微摆动,似有晚风轻吟。
片刻看不到春江凡那燃烧着自己的残忍。
像是它那曾经没心没肺,将人拉入地狱的主人。
“爱上毫不值得的人,并为之心碎。实在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了。”赵岚清深吸口气,下一刻,毫不犹豫地狠狠咬在自己的手腕上。
殷红的血从洁白无瑕的手臂上缓缓留下,顷刻间迸发出强大的灵力。赵岚清藉着这股灵力,瞬然就召出了封仙索。
下一刻封仙索化索为剑,带着凛冽的剑气和怒意,直朝着那棵玉蔻树,拦根斩下。
旋即,那参天的树,宛如庞然大物一般,带着轰鸣声,朝着一方直直颓然倒下,直压垮了一侧宫墙。
晚霞熠熠,那夕阳的余晖终于溜进了这方常年被树影笼罩着的院子。留下了一地澄阳,轻暖又明媚。
似有恍惚的春江凡轻轻抬起了眼,望着院外宛如烈焰般的残阳,“噗”地一声,心口的血像雾一般,从嘴里喷吐出来。
这一次,却再未被离火阵吞噬燃烧,落在地上成了泥泞的样子。
赵岚清那精致的眉终于舒展了些许,歪着头朝他望去。
却看到,那颀长的身躯,像是一对暗沉沉的骨头一般,无力歪栽着倒下。
第51章 劈下
清晨的露落在廊庑外的草地上, 给那铮泠泠的草覆了一层格外晶亮的水珠。
春江凡醒来的时候,晨光已起。阳光越过远处的琼楼玉宇照进春江凡眼里,听着飘荡而来的幽远钟声飘荡, 从里到外带着股舒朗的清静。
赵岚清正坐在他身旁,一双泠泠的大眼睛轻轻弯着。被随意裹了裹手腕伤口的手, 肆无忌惮地一点一点着春江凡额上鬓间结下的水珠。
看到他醒了也不杵怵他,还朝着他嘿嘿笑了笑,这才讪讪收了手。
“多谢。”春江凡的眼睛落在那棵被仔细照看了三百年, 却被一剑劈成渣滓的断树上,脸上没什么波澜。
只脑袋放空躺在地上,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感受着那带着舒暖阳光的清风, 柔和地穿过这片断壁残垣, 吹动着那空寂的心一般。
“不客气,没做什么。”赵岚清无辜应了一声, 心道别人砍个树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正难的是心里的割舍。在那颗心别人却涉足不得, 注定是自己一个人的单枪匹马。渡过了才算过。
“这棵树,跟你那位殿下有什么关系?”赵岚清还是好奇问道。只觉得春江凡有些矫情。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宁愿入魔, 都还要空养一棵树有什么用?
“这是玉蔻树。”春江凡难得有兴致和赵岚清聊聊天, 没有板着个二五八万的脸对他爱搭不理。
“在凡间,一般被用作迷情药。”春江凡明显有些没精打采, 似乎疯狂造作一番极为伤害元气,连着声音都显得有些沉。只那一字一句, 却咬字清楚, 半分不给赵岚清听错的机会。“房中闺趣用的。”
“哦~~”赵岚清挑了挑眉, 下意识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心里越发好奇了, 却还是假模假样道:“怪不得, 我闻着有股子热燥的气息。”
“是呀。”春江凡轻哼了一声,似在叹气道:“他自以为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已然闻到了。”
却还是甘之如饴。
经历不怎么新颖,无非是不经意的一见便动了心。往后便是不言自明的婉转成雠。
当年让春江凡一见倾心的,明面上是一个进献来不受宠妃子生下的同样不受宠皇子。暗地里竟然是敌国唯一能继承大统的遗孤。
所以,那自以为天雷勾动地火的初遇,不过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不同的是,一个人哪怕似有所觉,也愿意一厢情愿地往里跳;另一个却是苦心积虑,冷着心,冷着情,毫不手软地从头算计到尾。
到头来,狼狈的是谁,自然不消说。
浮世悲欢,你以为的刻骨铭心,在别人眼里一场风月罢了。
就这一点论,春江凡死得并不冤。
谁让他先把心给了出去呢?
“真可怜。”赵岚清等着春江凡说完,才讪讪点评道。
“所以我并不无辜。”春江凡却是苦笑一声,剑眉之下,那双眼睛罕见带着些许的沧桑,静静道。“明明早知道他是个身怀异心的细作。入我将军府,也不过是为了寻得护庇。”
“长浮之战……”春江凡的眼皮眨了眨,声音里泛着苦。“那一战之前,我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亲手把他送去地狱。”
“就那么喜欢他吗?”赵岚清皱皱眉,只觉得那每个字都蘸着血泪。正是因为此,春江凡才会陷入魔道,迷惘于途无法自拔吧。自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让悲剧不去发生,结果却是两败俱伤,连在自己都未能幸免,差点儿死在战场上。
春江凡当年在长浮战场上,失去的何止是万千将士。
更加煎熬的是自己的心。本以为可以力挽狂澜,救助众生离苦得乐的心。还有那卑微的,可以他保全那位殿下的想望。
可值得吗?
一个在国土上从中作梗的细作,一个可以冷着心想将他留在战场上的枕边人。无论哪一个,赵岚清都没有觉得他值得。
配得上春江凡这百般纵容的爱。
“我见到他的时候,是在隆冬腊月。陛下本就厌弃他们母子,在敌国外患之时,受人挑拨命他将他母妃遣送回去。说是遣送,不过是借着此行大肆羞辱一番罢了。我们都知道,送他们母子来的将领也知道。他们母子长途跋涉而来,明面上被客客气气,暗地里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那孩子却是笑着将自己的母妃送出了清门关。”春江凡轻轻道:“大雪像鹅毛一样,塞了满天。他的母妃哭得没了力气,那孩子亲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他母妃披上,还一直在笑。”
“谁不知道,此去便是永别。”春江凡苦笑着艰涩道。“可他还在笑。”
“红衣墨发,像是一枝红梅傲雪,浑然似落在沙漠中的一汪瀑布。我呆呆看着,只觉得神魂都要被勾走了。”
“当时便在想,如果他是我的多好。”
“这便是你日后纵容他为非作歹的理由?”赵岚清抬起眼,给了他一个似有若无的假笑,不置可否道。“因着这份爱,坑杀了你万千将士,血洗了你将军府?”
“这不是理由。”春江凡垂了垂眸,还是继续道:“我又未尝不知道,那偌大的云顷,我的将军府,不该是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