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120)
这孩子果真是棒打鸳鸯的一把好手。
兄妹俩最近不对付,一见面又开始掐架。
“大狗子,你吓着我的鹅了!”
“我是吓着你俩在这儿卿卿我我了吧?”
“你明天没有蛋吃了!”
“谁稀罕!”
阿蛮绕过两个人,刚要走,却被大狗子一把拉了下来。这孩子本来就有气,偏偏阿蛮不给他机会泄气,再加上小莺儿在一旁煽风点火,这一肚子火气应该是憋了许久了。
拉住人,一句话也没说,上来就是一拳头。
那一拳裹着风,带着怒气,避无可避,直冲着阿蛮面门而去。
小莺儿捂着嘴“啊”了一声,赶紧闭上了眼睛。
不过大狗子这一拳却没落到实处,临近阿蛮脸上还有几寸的时候竟被挡了下来,阿蛮一双手如刀,准确切在大狗子臂窝上,那一拳顷刻就卸了力。
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大狗子估计也恍惚了一下子,不过片刻之后就立即回神,趁着阿蛮伸手来挡胸前空虚,佯作要偷袭他身上的伤处,脚上却在暗自使力。
阿蛮果然顾了身前没顾上下盘,被大狗子绊了一跤,倒地之际却也不甘罢休,本着死也得拉个垫背的,横出一脚,把大狗子也踹倒在地。
接下来就没法看了,两个人搂在地上厮打,什么招式也顾不上了,你撕我头发,我咬你膀子,各种鸡飞狗跳尘土飞扬。
我倒是没看出来这个阿蛮平日里一声不吭,老成的跟个小大人似的,发起脾气来竟也这么孩子气。
而且阿蛮虽然身上有伤,但却一点都没处于劣势,几番交手下来,大狗子竟然渐渐有些不支。阿蛮最终把大狗子压倒在地,随手抓了一根边缘不齐的木柴,锋利的尖刺向下,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行了。”我赶紧上前把两人拉开,一把把木柴夺过来。
阿蛮猛地瞪过来,那双平日里冷淡的眸子充斥着血丝,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凶狠与敌意。
半晌之后阿蛮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松了手,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往回走。
大狗子心有余悸,瞳孔颤抖着,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他刚才……是想杀了我吗?”
我把大狗子从地上拉起来,给他打拂去身上的灰尘,隐约注意到大狗子的裤子好像是湿了一块。
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看阿蛮离开的背影,衣衫破败,伤口处隐约又渗出血来,但那份孤与傲写在单薄的背脊上,写在骨子里——这人生来就是与我们这些人不一样的。
第111章 终有离别期
那天晚上熄了灯之后我找阿蛮聊了聊,直切要害:“你今天差点杀了大狗子。”
阿蛮那边还跟往常一样没动静,这孩子晚上好像连身都不翻,他刚来的那阵子我都好几次忘记他的存在,半夜起夜回来才发现房里还有个人,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被吓了几次之后我才慢慢习惯了。
我这才知道他刚来的时候几乎夜夜不寐,生怕我半夜起来偷袭他。
我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回应,直截了当道:“再有下次,我会把你赶出去。”
说完了我就翻了个身准备睡了,没想到阿蛮这次竟然回应我了,“我把他当成那些人了。”
“那些人?”我皱了皱眉,还没等继续追问,却被阿蛮打断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阿蛮跟我保证道,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就知道我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不过自从打了那一架之后,大狗子挑阿蛮刺儿的次数倒是明显变少了。大狗子这人相处起来确实有难度,他性子独,不轻易信人,更不会轻易接纳人,可能是小时候跟着我见惯了人心险恶,对一切企图融进他生活里的人都抱有敌意——阿恒是个例外。
说好相处其实也挺好相处的,把他打服了就行了——阿恒当初就是这么干的。
说白了,就是有点欺软怕硬的脾性。
大狗子之前看不起阿蛮,大概率是觉得阿蛮就是个装装柔弱企图博取小莺儿同情的小人,这一架打下来瞬间上升成为因为被仇家追杀身负重伤不得不隐姓埋名的侠客,态度转变之快几乎肉眼可见,做菜不咸了,说话不阴阳怪气了,虽然还没上升到主动去跟阿蛮打招呼,但却总是围着小莺儿旁敲侧击打听阿蛮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小莺儿被他烦的够呛,直接把阿蛮推了出来,“你要问什么直接问他。”
大狗子对着阿蛮那张冰山脸愣了一瞬,片刻后涨红了脸,“我……我才没有要问他的呢,我对他的身世一点都不感兴趣。”
阿蛮打了个哈欠,对小莺儿道:“那我走了。”
“你狂什么啊?”大狗子又有点上头了,“你别得意,我见过你光腚!”
阿蛮冷冷瞥过来一眼,“我还见过你尿裤子呢。”
末了又补了一句,“被我吓的。”
大狗子撸起袖子就冲了上去,“你别走,有本事再打一场!”
阿蛮稍一抬手挡住了大狗子的一击,“你不是我对手。”
大狗子这小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来啊,谁不打就是认输了,谁输了谁是小狗!”
于是又是一场鸡飞狗跳,不过阿蛮确实留了分寸,脸上也没再出现过那种表情。
两个人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起先小莺儿还有点紧张,他俩一打起来就来跟我告状,后来也见怪不怪了,他俩在院子里打,小莺儿继续忙活手头的活,忙累了抬起头来还有人给她表演杂耍,岂不乐哉。
以前阿恒在的时候,对大狗子多是心法上的指点,二狗子对这些不感兴趣,赶的巧了能有幺蛋一帮人陪着练一场,大多时候大狗子只能靠自己默默揣摩消化。
自打跟阿蛮打架以来大狗子的功夫倒是突飞猛涨,而且阿蛮跟幺蛋那些人还不一样,阿蛮是有正统招数的,虽然跟阿恒教的那些不尽相同,但这种东西大都能触类旁通,练着练着偶尔大狗子也能蹦出几招阿蛮的招式来。
七月流火,天气开始转凉,野湖上又开始有人钓螃蟹。大狗子也编了个竹筐,安上扇只能进不能出的小门,筐里放上饵料,拉上小莺儿一起去凑热闹。
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阿蛮,“你去不去。”
阿蛮正靠着树荫闭目养神,头都没抬便道:“不去。”
“不去就不去,谁稀罕带你,”大狗子领着小莺儿兴冲冲出了院门,过了几个弹指又冲了回来,一把把阿蛮拉走了,“走走走,天天在家躺着筋骨都懒了,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当天晚上他们仨提回来整整一桶河蟹,各个膏肥黄满,母的用来清蒸,公的用来酱炒,还剩一些加酒腌起来,做成了醉蟹。
夕阳之下一张小桌在院里支开,白天的燥热被吹散干净,晚风习习,舒服又惬意。河蟹上桌,大狗子和小莺儿一人抓起一只开始吃。阿蛮估计是没见过这种玩意儿,先是默不作声地观察俩个人吃完,这才自己抓起一只来默默上手。
吃蟹得配酒,我又去把我床底下藏了许久的酒坛子找出来,如今大狗子也能陪着我喝一点了,我给他满上一碗,小莺儿对这东西从来不感兴趣,最后转到阿蛮那里,我愣了愣。
什么都不说就给他满上呢,显得好像过于亲昵了,可要是问一嘴又觉得如此客气像把他当外人了,正犹豫呢,大狗子一把把阿蛮的碗拿过来放在了我面前,“敢不敢跟我比一比,谁输了谁是小狗。”
阿蛮好像对狗这个词特别敏感,冷冷扫了我一眼,“倒。”
“得来,”我无奈一笑,给他俩倒得齐平。
大狗子的酒量我有数,没成想阿蛮的酒量竟然还不错,他们两个人一口蟹一口酒,我眼看着大狗子喝的眼睛都发直了,阿蛮还是之前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连脸皮都没红一下。
大狗子酒品不太行,一喝多了就开始胡乱侃,侃的最多的就是当年他跟着阿恒哥哥怎样怎样怎样。
阿蛮来我家之后第一次开口问话:“阿恒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