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222)
我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大狗子道:“他跟踪我被我发现了,我想起你之前跟我说的宫里的人不能轻信,所以第一时间就是来找你商量。可是当时你不在家。”
二狗子:“我就让大狗子先跟我说了一遍,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让他惊动你。”
我简直气到跳脚:“这还叫没什么大事?!”
大狗子:“其实本来只要甩掉了他,让他别跟着我就是了,可是二狗子突然改主意了。”
我现在纯粹相信这件事是二狗子搞出来的,直接看着大狗子问:“他为什么改主意了?”
大狗子:“因为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大狗子:“我说……他就是当年对玉哥儿下钉子的那个人……”
我:“……”
二狗子看着大狗子一脸无奈:“你可真是我亲哥。”
我转头看着二狗子:“你可真是我亲弟弟。”
大狗子:“……”
二狗子:“……”
后来的事情在他俩七嘴八舌的解释之下我总算听明白了,大狗子在二狗子的唆使下设了个局,引得丁一在大狗子面前现了身,同时又把巡逻的禁军引了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都看见丁一要刺杀大狗子,然后顺理成章把人给抓了。
我皱眉道:“丁一是什么身手,就凭你俩也敢设局抓他?”
大狗子很神气地一昂头:“反正我们把他抓住了。”
二狗子笑道:“他最大的问题就是轻敌,觉得我俩奈何不了他才敢那么明目张胆就出来。其实之前他就现身过几次了,我和大狗子都装作很怕他的样子,这才让他大意了,最后一次我们在衣服里藏了石灰,趁他不备冲着他的脸上洒了一把。”
我拉起大狗子的袖口,这才发现他身上不止那一处刀伤,竟然还有些淤青痕迹,二狗子身上也是一样,也就是说这两个孩子之前那几次诱敌的时候都挨了打。
我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俩想骂又骂不出口,怒气窝在胸口里直憋得心肝疼,最后冷笑道:“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找我商量,你们主意这么大,以后也不用叫我哥了。”
大狗子撇撇嘴:“我们不是怕你不同意嘛。”
二狗子却是笑得一脸坦然:“反正人都抓住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嘛,玉哥儿你别气了,我给你做饭吃。”
“滚回去上药,”我一指前院,“伤没好之前都给我老实待着,再敢出去惹事,我打断你们的腿!”
大狗子和二狗子冲我做了个鬼脸,颠颠儿跑了。
丁一这个事没用了两天就闹得满朝皆知了,人直接下了刑部大牢,这也就意味着已经定罪了。不过想来也是,谋害皇嗣,不管怎么说都是死罪一条了,只是人都没审,直接定罪,难免惹人议论纷纷。
按理说丁一是李钰的贴身护卫,李钰本该是最忐忑的那一个,可李钰却表现得没事人一样,照旧穿着他那些光鲜亮丽的衣裳往来于群臣之间朝堂之上,对谁都笑得春风和煦,唯独对丁一的事从不过问,好像真就只是少了个无关痛痒的侍卫,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尽管如此,那个传言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传闻丁一是齐贵妃背着皇上跟侍卫的私生子,也就是李钰的亲弟弟,李钰再装作无所谓,真能脱得了干系吗?
转眼就入了夏,接连几场雨后天气开始溽热起来。某天下了朝,景策特地绕到户部的值房里问我要不要去看看丁一。
“我?”我愣了下,“我去看他干嘛?”
“你倒真是心大,”景策笑道,“不是说他当初对你下过狠手吗?仇人临死之前,你都不想去看一眼吗?”
我心口一跳,试探着问:“丁一要被处死了吗?”
“嗯,”景策捏着指关节点了点头:“什么都问不出来,留着也是个祸害,皇上下令赐死了。”
我就知道虽然明面上不审,背地里也还是要审过一遍的,心里有个想法也明晰起来:“是皇上让我去看他的?”
景策没否认,只是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跟着景策去了刑部大牢,这地方我不是第一次来,当初审杨鸿飞时也是在这,时隔一年,这地方倒是没怎么变过——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暗潮湿,让人望而却步。
只不过今天大牢门口还有个熟人,一身招摇的浮光锦,生怕别人认不出他是谁。
我和景策上前行礼,来人正是李钰,笑着免了我俩的礼,开口道:“景侍郎这大牢里好生热闹啊,小书也是被叫来观刑的?”
景策冲李钰点了点头,“人到齐了,咱们进去吧。”
大牢外面天色晦暗,看样子还得下雨,大牢里头倒是灯火通明。景策打前带路,李钰其后,我跟在最后面。跟着景策一路往里,血腥气越来越浓,我大概知道景策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刑部大牢的最里面是刑台,用以拷问人犯,既然是来观刑的,理应也是在那里。
临到地方,景策顿了顿步子,回头道:“因为之前要问一些事情,所以动了点刑,样子不太好看,还请两位见谅。”
我点了点头,李钰却没理会,径直就进去了。
尽管早做了准备,看见里面的情形时我还是忍不住抽了口寒气。
那个勉强算得上是个人形的东西被紧缚在房间正中的刑架上,垂着头,看不出来死活。手指缺了几根,脚趾也有几根不见的。目之所及露出来的皮肤上没有一片好肉,有些甚至已经开始烂了,皮肉外翻,隐约能看见里头蠕动着的蛆虫。
听见动静,那团东西竟然还能抬起头来,像是往这边“看”过来。
只是那副漆黑的眼眶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行刑的人想必知道他必死无疑了,所以根本没打算留情,只为了能从他嘴里多挖出来点东西,无所不用其极。
伴随着恶臭扑面而来,我胃里没忍住一阵翻涌。景策适时递给我一方帕子,我摁在口鼻上好半天才止住呕吐感。
尽管如此,这里应该也是提前打扫过了,目之所及没有什么沾着血肉的刑具,地面上有未干的水痕,只可惜没止住的血顺着刑架流下来,又把这里弄脏了。
可再看李钰,却好像看不见也闻不到这里的情形,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打量着刑架上的人。
那张脸上其实还带着几分稚嫩,看着也就是大狗子的年纪,他看不见,只能侧着耳朵听,听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又失望地低下了头——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我就是从那张脸上读出了失望的意思。
李钰恰在此时开了口:“刑部给他定的什么罪名?”
刑架上的人又猛地抬起头来,尽管已经没有眼睛了,却还是用那两个窟窿直盯着李钰的方向,身子抖动,好像要挣脱刑架扑过来。
景策面不改色回道:“谋害皇嗣,罪同谋逆,判凌迟处死,剐三千三百五十七刀”
李钰好像看不见刑架上的人,低声笑了笑:“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过了会儿慢慢敛了笑,那双眼睛与那两个窟窿隔空对望着:“我只是好奇,他身上还有那么多地方给你们剐吗?”
我看见,刑架上那个人笑了起来。
行刑的刽子手已经到了,请示过景策,把刑具一一搬了进来。闪着寒光的刀具被一字摆开,不同的刀用于不同部位的剐刑,其中还有一张渔网状的东西——凌迟前一千二百刀被称为鱼鳞剐,就是用这张网把人包起来,从漏在外面的皮肉下刀,不伤及要害,却又痛不欲生。
几个刽子手一起把丁一身上的衣裳脱了,把那片渔网围在他身上。丁一其实很瘦,紧紧勒着才能勒出一点东西来,那些受过刑的地方则不然,因为肿胀,被勒出了青白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流出了掺着脓的血水来。
临要动刀,却被李钰抬手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