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181)
这群人里面最高兴的当属韩棠,当初折在王庭手上他想必也相当不服气,难得这次有皇上给他撑腰,他势必要找回些场面。只是这人在长安城里待久了,脸上那层厚厚的面具卸也卸不下来,只装作淡定地问景行止:“景将军以为如何?”
景行止道:“其实这种时候我是不赞同对王庭用兵的,两军对峙,突厥虎视眈眈,这个时候稍有异动就可能引起敌军的怀疑,引发战事。”
韩棠皱起眉头:“那……”
景行止接着道:“不过皇上的思虑也不无道理,留着那五万人也是个顾虑,安西的位置太重要了,万一到时候他们倒戈了突厥,我们就会腹背受敌。”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边关的形式景行止看得最透,若他觉得这场仗打不得,哪怕是圣旨,也不是不可违。
大狗子急忙问道:“那怎么打?什么时候打?我还能看到吗?”
“我还是那个意思,这边大面上的兵不能动,以防突厥看出破绽来,”景行止说着看了看阿恒,“我给你调五千人,能办到吗?”
“五千人对五万人?!”我震惊道,瞪了景行止好半晌才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又赶紧去看阿恒,心里竟隐约盼着他赶紧拒绝,这不是要他去送死吗?
阿恒却是笑了,一脸轻松惬意:“末将领命!”
景行止还嫌不够,又对大狗子道:“殿下若是愿意,也可以跟着一起去,你是皇子,还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大狗子果然高高兴兴不带一点犹豫就答应了。
安顿好这一些,景行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继续操练他的兵,处理他的军务,好像方才没接过旨,也没下过令。
他要不是阿恒的亲爹,我都要怀疑他是敌军派来的奸细了。
……说不准也不是亲爹,哪有亲爹让自己儿子去送死的?
“阿恒……”
我刚要开口,大狗子就按捺不住了:“阿恒哥哥,我要跟你去打仗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我需要准备什么?”
阿恒把大狗子揽过来,笑道:“你去找祁风,让他带你去挑一匹骏马,准备一身铠甲,咱们明天一早就走。”
大狗子重重点了点头,满脸兴奋地去找祁风了。
“那我便祝少将军旗开得胜。”韩棠冲阿恒拱了拱手,也走了。
“阿恒……”我还震惊在这么大的事景行止竟然这么草草就安排下了中没回过神来,事已至此,我再说些丧气的话也不合时宜了,可让我也简简单单祝他一句“旗开得胜”却也开不了口,看了他半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不是担心我了?”阿恒凑过来道。
我看了看他,轻轻点了下头。
“我就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阿恒凑得极近,轻轻偏了偏头,柔软的触感贴着脸侧便滑了过去。我愣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个吻,轻得足以让人忽略,还没来得及感受就消散在漠北初秋的凉风中了。
阿恒后退一步看着我笑,像个做了坏事没被发现的孩子。
“你呀,”我无奈笑了笑,伸手在脸上蹭了蹭,阿恒唇上干燥,这会儿早就没什么痕迹了,我却好像还是捕捉到了一点气息,在指腹间轻轻捻了捻,“这场仗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吧。”
“九成?”我略微吃惊,“我知道王庭这样的小人物你不放在眼里,可他手底下到底有五万人呢。”
“这五万人是安西的,不是他王庭的,”阿恒道,“王庭弑主夺位,我就不信霍伦当了那么多年的大都护,手底下连一个心腹也没有。哪怕那些人迫于现状臣服了王庭,可他到底是个自立山头的山大王,名不正言不顺,我代表朝廷前去征讨,名号一打出去他就已经败了三分。”
我皱眉道:“那还有七分呢?”
“剩下的七分,三分归小爷我带兵如神,三分归我的将士英勇善战,还剩一分交给天意。”
“不过咱们是正道,天意肯定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不等我开口,阿恒又勾着我的肩膀道,“你放心,这场仗没那么难打,我爹既然放心让大狗子跟着我,就是敢保证这场仗一定会赢,他再没分寸也不敢拿皇子的性命开玩笑。”
“那我也要去。”我急忙道,又补充:“大狗子是跟我一块来的,那我就得对他的安危负责到底,他去哪儿我就得跟到哪儿……”
阿恒笑盈盈地看着我,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神情。
“真是为了大狗子,”我被他看得没由来有点心虚,清了清嗓子:“我答应过皇上要把人毫发无损带回去的。”
阿恒挑了挑眉:“那你当初还让他单枪匹马过来给我报信?”
“……”我都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承认你想跟我在一起就那么难以启齿?”阿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像只温和无害的小兽,看得我差一点就心软答应他了。
果然下一瞬这人就原形毕露了,亲昵地在我肩上拍了拍,“快去,跟我爹说你就要随军,要夫唱妇随。”
“我不敢,”我愣了愣笑道,“我怕景将军会打断我的腿。”
“那不能,”阿恒勾肩搭背与我一道往前走,“他只会打断我的腿。”
景将军那边确实不是问题,甚至我跟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还稍稍有些吃惊,一脸你怎么还在这,怎么还不去收拾行李的错愕。
临走他又叫住了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们跟着阿恒一块去吗?”
我出帐门的步子稍稍一停,竟然有些恍惚“阿恒”这两个字从景行止嘴里说出来。在外他们是将帅,私底下好像也没什么父子情分,我只听阿恒说过他爹把他打得爬不起来,却没听到过一句类似嘘寒问暖的问候。
可从这句话里,我竟然听出了一点久违的亲情来。
所以我也没拿那些“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类的客套话敷衍他,只是顺着问下去:“为什么?”
景行止道:“他需要有后盾,你们就是他的后盾,有你们在他会更清楚这场仗该如何打。”
我回过头来,直视着他问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吧?”
景行止没承认但也没否认,我就知道我又猜中了。
这是两位父亲的用心良苦。
我点点头,躬了躬身退了出来。
虽说阿恒胜券在握,但毕竟是要去打仗的,第二天一早我看见门外整装待发的队伍还是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阿恒站在队首,祁风正在清点人数,最后随着阿恒一声令下,大军迎着初升的太阳开拔出征。
第168章 焉耆
漠北的秋意就是要比内陆来的早一些,虽然中午依然艳阳高照,但秋天的肃杀气息已至,满目枯黄伴着黄沙提前登场,显得尤为萧条。不过这里常年都是这么一副样子,看得久了难免有些想不起来当初葱葱郁郁的山山水水是哪辈子的事了。
安西比玉门关还要靠西,越往西走,能看见的树越少,荒漠越来越多,有时候走大半天都是一样的景色,让人难免心生气馁,以为自己是在原地打转。
大狗子一开始还憋着,后来总算忍不住了,整个人都好像被太阳晒蔫了,垂着头耷拉着眼过来问我还得走多久。
我递给他一个水囊,看着大狗子仰头灌了好几口,笑道:“你要是累了不妨来马车里休息一下。”
相比待在逼仄的马车里大狗子还是更喜欢骑马,骑的还是他那匹“骏风”,把水囊递还给我摇摇头:“我不累,就是觉得无聊。”
我笑道:“要不我教你背一篇《论语》吧,一会儿就不无聊了。”
大狗子牙疼似的啧了啧嘴,指着前面道:“对了,祁风哥哥还说要给我讲他们打仗的事呢,我去找他了。”
我笑着点点头,也不拆穿他,由着他逃也似的找祁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