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
　　你为什么在地上躺着？
　　提姆咬紧牙，徒劳地做了几次急救，可仍然什么也没发生。
　　杰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怎么了？”
　　他固执地想从提姆那里得出一个答案, 明明事实已经明确地摆在眼前，可他就是不肯相信。
　　拜托, 这可是蝙蝠侠，连达克赛德都没能杀掉的人, 怎么会被一颗子弹杀死？
　　三个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空白。
　　布鲁斯……
　　死了？
　　这个事实像一柄尖利的剑, 直直地怼进他们的脑袋, 粗暴地凿了个窟窿，再把自己安放进去。
　　蝙蝠侠的制服, 聚集了人类能接触到的最精尖的科技。
　　这套制服可以抵御高温和极寒, 能在空中滑翔, 绝缘、保温、能让他适应一切恶劣的环境。
　　正常情况下，子弹只会被装甲反弹出去再掉到地上, 被它保护着的黑暗骑士，最多只能感觉一丁点疼。
　　但子弹击中的地方有一条缝。
　　缝隙的边缘非常平滑，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可它的确存在着。
　　——那是布鲁斯在被盾构机逼到极致，不得不弃车逃跑时，不小心被尖利的齿刃划开的。
　　蝙蝠侠本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可今晚实在太长，事情实在太多，他根本没时间去换掉破损的制服。
　　这颗子弹就像一个恶意的玩笑，挑在最不合时宜的时间，敲碎了所有人对未来的美好幻想。
　　阿福还在等着他的小少爷回家，布鲁斯还在思考怎么重新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复原，他想过很多——给迪克换一栋合适的公寓，注销杰森的死亡信息，给提姆放个假，再好好和达米安聊聊。
　　杰森蹲下来，不死心地做着检查，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他脸上的神情非常平静，手也很稳，就像死掉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那双绿眼睛，却像熄灭的银河一样死寂。
　　耳朵里有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正在尖叫，惹起一堆蝴蝶，在他的胃里飞舞。
　　不知道过了多久，提姆声音低低的：“行了，大红。”
　　杰森停下手，转过脸去，投以木然的一瞥。
　　他没有任何感觉——没有疼痛也没有悲伤，情感中枢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在过大的冲击下，为了自我保护而失灵了。
　　杰森的脑袋里，只充斥着一个想法。
　　布鲁斯死了，这都是因为我的错！
　　他的神智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没有一点要发疯的迹象，意志也没失灵，心脏也强健有力地跳动着。
　　那些本以为要纠缠自己一辈子的愤怒和绝望，霎时间消失的干干净净，也没生起什么可怕的念头，现在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感到奇怪。
　　我也算实现了愿望，他想。
　　躺在地上的黑暗骑士，眼睛轻轻地合住，面容平静，脸上还有残存着的血色，好像只是睡着了。
　　可他再也不会醒了。
　　杰森：“罗宾，你带他回庄园，先别让阿福知道，哥谭还没有彻底稳定，我去确认一下。”
　　提姆：“好。”
　　小红鸟缓慢地支撑起黑暗骑士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
　　迪克沉默了一瞬，开口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们谁也没有表现出过激的情绪，也没做出什么缺乏理智的举动，甚至还能有条不紊地给这一夜收尾。
　　天已经亮了。
　　迪克和杰森第一次穿着制服走进哥谭的白天，蝙蝠家族的制服都是昏暗的颜色，能让他们成为黑夜中的猎手，这种色彩和白天格格不入，突兀的过分。
　　失去了夜色的遮挡，他们身上的伤痕和血液便一览无余暴露出来，强撑着的疲惫，也总会在不经意间溢出一些，没走出多远，就有藏起来的喽啰出来找茬。
　　原来他们也会受伤？这是那些人的第一反应。
　　惊讶很快变作狂喜——他们以为这是除掉这些制服怪物的最好机会。
　　杰森和迪克彼此间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冷淡而又暴力打断恶棍的骨头，但凡有人胆敢在这种时候惹事，他的下场比死还糟糕。
　　系统欲言又止。
　　他还在斟酌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杰森——在最关键的时候，他给了布鲁斯一个祝福。
　　不是日常的那种祝福，它是一个极其罕见的魔法，施术者需要对受术者保有强烈的爱意与信赖，而单纯的正面情绪仍然不够，还需要凶狠至极的憎恨与暴虐。
　　用浅显一点的语言来描述，它需要一个人能够在任何时候，心甘情愿地为对方付出生命，又能毫不犹豫地杀掉他。
　　因为条件苛刻的近乎荒诞，系统在学习祝福的时候也只是接触了一本残缺不全的典籍，仅有的几张书页上，并没有描述祝福成功的具体表现。
　　系统根本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满足这种条件。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无非是给予希望后，再残忍地夺走。
　　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事隐瞒下来。
　　**
　　杰森一直没回韦恩庄园，他活成了哥谭的幽灵，只在晚上穿着制服出来夜巡，偶尔远远地能瞥见夜翼的身影，也特别自觉的避开。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快两周，直到有一天，他推开门回到家，看见迪克坐在沙发上。
　　迪克：“明天是布鲁斯的葬礼。”
　　大蓝鸟的声音里不含任何多余的情绪，用的是单纯叙述的口吻。
　　他说：“我想你愿意再见他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杰森点点头：“我知道了。”
　　迪克传达到了消息，就站了起来，打算离开，走到门口，他听见杰森又补充了一句。
　　“我会回去的。”
　　大蓝鸟的身体顿了顿，轻轻带上了门。
　　……
　　布鲁斯的葬礼是秘密举行的，不、不应该说是布鲁斯，这是蝙蝠侠的葬礼。
　　布鲁斯韦恩的身份还留在世界上，阿福对外界的说法是他失踪了。
　　老管家还怀抱着一丝半点的希望。
　　他的小少爷无所不能，死亡也阻挡不了他。
　　葬礼只有蝙蝠侠关系最好的几个人来。
　　天气好极了，哥谭的天空呈现出和大都会类似的色泽，没有一点风，暖洋洋的太阳洒在棺木上，给黑色的漆面镀上一层温暖的色泽。
　　蝙蝠侠的葬礼没有哭泣声，只有无尽的沉默。
　　杰森接过阿福递给他的铲子。
　　他看着疲惫的老管家，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阿福停下手：“不，杰森少爷……你不用向我道歉。”
　　杰森抿住嘴，目光躲闪了一下。
　　他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但阿福绝对是他辜负最深的那个人。
　　阿福叹了口气，迟疑着把手放在杰森的肩膀上。
　　“布鲁斯老爷从来没怪过你——杰森少爷，他一直认为你是个好孩子，当然，我也这么想。”
　　阿福的声音比以前听起来又苍老了点，杰森想。
　　他抬起头，和老管家对视，那双刻着岁月痕迹的眸子里有悲伤、有难过、有痛苦……各种各样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可唯独没有憎恨和责备。
　　杰森瑟缩了一下。
　　提姆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阿福离开后，他递给杰森一束白色的花。
　　提姆：“我不再是罗宾了。”
　　他本来就准备把这个打算告诉蝙蝠侠，可没来得及说，布鲁斯就离开了。
　　罗宾这个称号，失去蝙蝠侠就不再有意义。
　　提姆：“我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红罗宾——我猜你可能不喜欢这个名字。”
　　杰森声音淡淡的：“不，我很喜欢。”
　　他终于能和提姆友好相处。
　　在布鲁斯死后。
　　黑发青年轻柔地把花放在墓碑前，那块墓碑上什么也没有刻，克拉克摘下了自己的红披风，盖在棺木上。
　　泥土一把又一把地撒了下去。
　　一切结束后，克拉克正准备和戴安娜一起离开，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