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发烧。
　　这很正常，在高强度的负面情绪冲刷下，即使身体素质强悍如红头罩，也扛不住淋了大半夜的雨后，再穿着湿衣服，硬生生地在阴暗的小房子里晾干。
　　他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黑夜，只能硬生生地等到太阳落山，才有了去哥谭公墓的机会。
　　系统：【我最后说一次——你最好不要去。】
　　哥谭公墓处于郊区，周围没什么挡风的建筑，一阵风刮过来，杰森手里的伞被吹得向外刮，他实在是觉得不方便，加上雨也不怎么大，就索性收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坟墓应该在韦恩夫妇旁。
　　墓园的看守人正在打瞌睡，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头。
　　杰森没从大门进，保险起见，他最好不要留下任何影像，在做某些事的时候，只有死人不会被怀疑。
　　他绕到树林里，用手指抓住铁丝网，灵活地拧腰翻下。
　　——除了落地有点不稳。
　　系统：【唉。】
　　病成这样，还要去找罪受。
　　杰森看见墓碑上那几句墓志铭会疯成什么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几个单词，几乎成为了困扰自己一辈子的梦魇。
　　系统只是做了个提醒，并没有用很强硬的态度去阻止杰森，因为阻止也没用，那些令人心碎的东西就像哥谭的雨，而他们总是会忘记带伞。
　　——总有一天要被淋湿，不过是早晚的问题，那么早和晚又有什么区别？
　　没准老蝙蝠还能解决一个他纠结了无数年的问题。
　　黑发青年熟门熟路地在草丛中拐来拐去，韦恩夫妇的坟墓他一点也不陌生，花不了多久，就找到了地方，自己的坟墓就在玛莎旁边。
　　但他却迟迟迈不开步子。
　　走到这里，手指就开始疼痛起来，指甲盖好像被翻开，关节肿胀地握不住拳。
　　被拉撒路之池复活前——不、准确意义上，拉撒路之池只是治愈了他那些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是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用那具破破烂烂的身体，硬生生地捶破棺木，再用指头活生生地挖出一条路。
　　系统说：【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杰森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绿眼珠里的空洞洞的，所有情绪都被收敛起来。
　　他说：【我总是要知道的。】
　　他转了个方向，往前走了几步，灰白色的墓碑被雨水冲刷的湿漉漉的，坟墓看不出半点被挖过的痕迹。
　　系统暗自叹了口气。
　　杰森的脸色煞白，太阳穴突突地直跳，那几个单词就像一柄锋锐的刀，直直地刺入眼球，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墓碑上刻着一行字。
　　【杰森陶德】
　　【——我的搭档、我的士兵、我的错误。】


第七十八章 隔阂
　　——搭档、士兵、错误？
　　你就用这三个词来概括我们之间的一切？
　　爱与恨交织在眼底, 愤怒、残忍、暴戾……这些情绪一层一层地涌上来，最后都变成化不开的疯狂，绿眼珠闪着病态的光，像墓地里的鬼火。
　　细密的雨珠打在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上, 又顺着眼角流下来。
　　他低低地笑出声, 但声音嘶哑的过分, 面色苍白, 唇却红得像血。
　　他说：“布鲁斯, 你不杀小丑, 那我来杀。”
　　黑发青年本来就生着病, 神情恹恹的, 被这么一折腾, 差点烧得站不稳，即使身体僵硬地像块石头，却是落在悬崖边的那种, 一阵风吹过来，他就能掉下去。
　　他说：“布鲁斯, 哥谭不再是你的了。”
　　这个墓志铭倒是没激起系统的负面情绪，它声音淡淡的：【你真的需要休息了。】
　　不过是个墓志铭, 他想, 如果现在就变成这样, 那后面被骗去埃塞俄比亚又怎么办？
　　对系统来说，这些东西已经被时间裹上了厚厚的一层膜, 虽然时不时地会拿出来看, 但过往那种激烈的情绪却不剩下多少, 毕竟这一切对他已经意义不大了。
　　杰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脑袋混乱的像堆浆糊。
　　不远处亮起了一点黄色的光。
　　系统提醒他：【有人来了。】
　　杰森侧过脸，注视着那点像黄豆似的灯光，来人都穿着黑衣服，远远看去，好像和哥谭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系统：【再不走，你就要被发现了。】
　　杰森轻轻咬了咬舌尖，用疼痛把理智带回来，走到铁栏杆附近，打算翻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之下，他翻到一半就停下了，找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了起来。
　　系统：【……？】
　　那点黄光越来越近，在雨夜里模糊成一团，细微的光隐隐约约地照出提灯人的脸，他看起来忧心忡忡，表情里混杂着希冀和不敢置信。
　　顺着风声，杰森能听见他说什么。
　　“我支开了所有人，看守也不会到这里来，但我始终不确定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是阿福。
　　“却是必须的。”另一个人这样回答。
　　两个人走的很快，用不了多久，就已经走到了墓碑前。
　　杰森微微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大脑一片空白，夜色太深，他看不清布鲁斯的脸。
　　系统：【抽卡——多米诺面具。】
　　多米诺面具拥有夜视功能，即使杰森不出去，也能通过读唇，清楚地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一只轻薄小巧的面具出现在杰森手里，黑发青年略微停顿了几秒，把面具扣在了脸上。
　　——夜视仪中，蝙蝠侠的脸，冷硬的可怕。
　　**
　　布鲁斯现在的状态并不怎么好，心情乱糟糟地，疑惑和怒火交织在一切，但他又能足够精妙地把这些情绪都掩藏在冰块脸后面。
　　他查了记忆备份，没查出杰森复活的信息，却查出了另一件事。
　　自己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联盟成员投票允许了这件事。
　　消除记忆、人格改变——
　　正义联盟的正义开始模糊。
　　超人什么都知道。
　　——克拉克默许了这一切。
　　那么戴安娜……？
　　打住。
　　布鲁斯没继续往下想，这么多年，他明白了自己的猜疑总会毁掉点什么。
　　但更悲哀的是——他的猜疑往往是对的，克拉克曾说过蝙蝠侠不会错，但布鲁斯有的时候，却非常希望自己能错上一次。
　　调查案件的首要原则——找出那个获利的人。
　　何人获利？
　　布鲁斯怎么也想不出来，杰森复活，除了自己和杰森本人，还能有谁获益？
　　这是一个奇迹，他的第一反应告诉他，可布鲁斯这一生失去了太多，相信什么都不会相信奇迹。
　　如果有人拿杰森来开一场恶心玩笑……
　　他发誓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老管家脸上还能露出点希冀，但蝙蝠侠不能，他也不敢，让所爱的人陪他一起失望又有什么好处？
　　蝙蝠侠看起来和平时一模一样，甚至还要冷硬一些，铁铲不断地刺入泥土，布鲁斯的衣服裤子都被弄得脏兮兮的。
　　杰森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布鲁斯的表现让他感到了疼痛。
　　绿眼睛的青年摘下了多米诺面具，手有一点不稳，但却一点都没有犹豫地翻了出去，落地时，他无声无息地踉跄了几下。
　　系统对此没有半点异议。
　　所以他们都错过了一些东西——
　　黑暗骑士难得的失态，隐藏在误会与隔阂之下的爱。
　　**
　　棺材被挖出来，名贵的木料被腐朽的程度很低，布鲁斯能看见棺材盖子上那种徒手击打出来的痕迹，仔细看的时候，木刺的边缘是一种血液凝固后的黑色。
　　阿福手里的伞掉在了地上。
　　老管家捂住嘴，声音轻轻的，复杂的情绪都要溢出来：“哦……天啊，杰森、布鲁斯老爷——”
　　见过无数大场面的阿福，激动到无法组织好语言，只能破碎地叫出几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