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10)
谭知静似乎是察觉到他此时的脆弱,问他:“喜欢生物,是吗?能考满分很不容易。”
余初不太敢开口,怕一说话就显出哽咽声,只是点了点头,从桌角堆成一摞的书里抽出一本大部头的《生物学概论》给谭知静看。
说是概论,已经有好几百页了,标准的A4大小,密密的排版,随便翻开一页,其枯燥程度让谭知静读起来都吃力。而余初是真的看了这本书的,不仅读了,还有划线和注释,一些空白处甚至还有手绘的植物插图——这都是一个没有学过画画的小孩儿凭本能和耐心一笔一笔描绘出来的叶片、花蕊和根茎。
这一刻,谭知静决定好好教余初。
他把这本《生物学概论》合上,语气温和地对余初说:“我们先从这张化学卷子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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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初那一刻感受到的不合理是现实的不公平和不公正。羞耻是为自己,可以仰赖余副局在高考中走捷径,而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其实也没什么真本事);再深一层是他意识到自己现有的好生活、包括能把谭知静请到家,都是因为他憎恨的余副局。愤懑是替谭知静,那么与众不同的人,却因为权势和潜规则,低一些人一头,连郑铎都能对他吆五喝六。
这章其实还没写完……这周末装家具来着,太累了,真不好意思!明天补上后面的!
第10章 流浪的猫
上次在喧闹的包间里,谭知静帮余初做那张数学卷子,是用了“知其然”的方法,而这会儿讲这张化学试卷,他希望余初能“知其所以然”。于是从第一题开始就要去翻课本了,然后不停往回倒车,几乎翻到课本的开头。
谭知静没有显露出不耐烦,相反,他讲得很细致,大概扫一眼回忆起知识点,然后讲出来。
可是余初听不进去。他只能听见谭知静的声音,却没法把那些字句连起来。他以前只知道谭知静长相迷人,第一次发现他的声音也那么好听——也可能是因为在讲授知识,所以声音那么温柔。
余初被他的声音热得发烫,忍不住看一眼他的脸,又被他严肃的表情冰了一下。热一下、冷一下,余初像是害了精神上的疟疾。
谭知静讲完一个知识点,问余初:“懂了吗?”
余初稀里糊涂地点头。
谭知静又指那道题:“能自己做出来吗?”
余初羞得无地自容。
两人僵了一会儿,余初极害怕他厌烦,羞愧地说:“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我自己看会儿书吧……哦对了,你想喝点儿什么吗?”
谭知静的一只手在书桌上无意识地点了几下,说:“我用另一种思路再给你讲一遍吧。”
余初惊讶地看向他。
“但是你要认真听,听不懂的地方及时打断我,不要不懂装懂,好吗?”谭知静的声音依然温暖,冷和热汇聚到一块儿,像置身于冬日暖阳之中,余初慌乱的心情霎时平静下来。
之后的讲题就一路顺遂了,直到闹钟响起来,两人同时惊讶时间过得这么快,对视了一眼,谭知静浅浅地笑了:“你学得真的挺快的,这段时间如果持续努力,肯定能提上去不少。”
余初被他夸赞得受不住,赶紧尿遁了。
他在洗手间里冷静好才出来,看见谭知静还坐在原处,正翻看他那本《生物学概论》。
他走过去,听见谭知静问他:“看这些不觉得枯燥吗?这应该都是大学的知识了。”
余初欣喜他不急着走,也坐回去,说:“我喜欢动物和植物,我觉得它们都比人类好……我还有好多别的生物书呢,比这本有意思,你想看吗?”他说着,就要兴致勃勃地站起来给谭知静拿。
谭知静笑着摇摇头。余初只好又坐回去,想了想,问谭知静:“你知道这几万年来,地球上最成功的生物是什么吗?”
谭知静当真去想了一下,“你既然这么问了,就肯定不是人类。”
余初狡黠地笑了,又发自肺腑地赞美:“你真聪明!”
谭知静还是那样淡然的表情,继续猜:“是哪种细菌或者病毒?”
余初高兴地叫道:“是小麦!没想到吧!小麦利用人类大肆繁殖,饿了有人类给它们施肥,渴了有人类给它们浇水,农耕时代的人们那么辛苦,就是为了伺候小麦!”
谭知静又社交地笑了,是笑他小孩心性,典型的青春期小青年,思维和情绪都是蹦蹦跳跳的。
余初也看出他对自己说的不感兴趣,悻悻地低头转了几下笔,忽又问:“我以后怎么叫你呢?要喊你老师吗?谭老师?”
谭知静说:“……你之前怎么叫,就还那么叫吧。”
余初眼珠转了一圈,“但是我还有一个哥哥也姓‘谭’,都叫‘谭哥’就混了……要不我叫你知静哥哥吧?”
谭知静不在意地说:“都可以。”
余初又问:“你名字是哪两个字啊?”
“知道的知,安静的静。”
余初立刻从桌角那一摞书里抽出一本《唐诗三百首》,装成现场翻找的样子,口中念叨:“你等等……我有印象……啊,找到了!你看这句,‘天清江月白,心静海鸥知’……”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谭知静,“和你的名字像不像?”
谭知静望着那句诗,没有说话,让余初心里渐渐又开始不踏实了。
“就是从这首诗来的。”谭知静忽然又开口了,“我妈给我起的名字。”
余初在他眼里察觉到一闪而过的忧郁,被迷住了,傻傻地问:“是什么意思呢?”
谭知静指向他手里的书:“你诗里不是有注解吗?”
余初傻傻地低头去看,“人的心态平和淡定,海鸥也会感知的。”
谭知静眼里的那抹忧郁不见了,他总是一副平和又淡定的模样,可是余初不是海鸥,他不知道谭知静在想什么。
谭知静看了眼表。
余初着起急,掉豆子似的问:“你们家的工厂是不是在郊区啊?你住在哪儿?来这儿远不远?”
谭知静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连是不是不耐烦了都看不出。
“我住市区,不远。”
“那你得经常往郊区跑吗?是不是很辛苦?”
余初其实是想说:“你家做的是建材生意,又认识郑副处,想来也是有涉足房地产生意的。可这些年但凡和房地产挂钩的都不好过,谁有门路谁能活,我帮你牵线余副局好不好?”
可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想了好几天都没想出来,根本说不出口,这会儿当着谭知静的面去想这些话,更是没来由地一阵难过,眼里又开始发涩。
谭知静站了起来,“那今天先到这儿,你自己也再看看,下周我还这个时间过来,可以吗?”
余初想不出不招他烦的挽留办法了,只好也站起来,说:“谢谢你……”连酝酿了好几天的“知静哥哥”都喊不出来。
走到客厅,余初忽又福至心灵,问:“你要洗手吗?”
谭知静犹豫了一下,余初已经热情地给他指路:“那边!”
手心和指腹的细菌早就在想象里疯狂地繁殖了,谭知静向自己的洁癖投降,走进余初家的洗手间。
就像那次在学校洗手时一样,余初又是站在门口,看谭知静用外科医生手术前后的手法洗手,忍不住问:“你在别人面前一直都是这么洗手吗?”
谭知静搓着手上的肥皂泡,说:“当然不是。”
余初看不到他的表情,有些摸不准,便朝前走了一步,歪了下头。这时谭知静也看过来,脸上带着笑,不是那种敷衍的,而是像在传递什么信息,需要几分灵犀才能看懂。
余初顿时心脏狂跳,大受鼓舞地往前走了两步,问他:“为什么呀?”正好见谭知静洗好了,忙又像上次那样帮他关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