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17)
不过英语老师对余初不错,曾经有一次叫他去办公室谈话,说他英语成绩不错,但希望他不要满足于此,要继续努力,争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余初讨厌这种说教,看见老师桌上有一个小女孩儿的照片,就打岔问老师:“这是谁啊?”那一瞬间,老师严肃的脸霎时柔和下来,连声音都变温柔了,说:“是我女儿。”
这会儿余初在想,他们七点半就要到学校,自己有阿姨做早饭,老师的女儿是谁给她做早饭呢?英语老师是和家人一起吃的早饭吗?他们今天早晨吃的什么?菜包子?还是有菜叶的面汤?老师得几点起床呢……
他举起手,英语老师立刻看见了,快步走过来。他们问问题是不用起立的,都是老师弯下腰来讲。余初问了一个语法题,老师给他讲完,余初说:“谢谢老师。”然后移开手,露出课本空白处的字:“老师您牙齿沾了东西。”
他给老师看字的时候没有抬头,用余光感觉到老师停顿了一下,就快步走出了教室。过了一会儿老师回来了,好像之前那样在过道里来回溜达,余初尴尬得不敢抬头。老师经过他旁边时,在他桌上放了一张小纸条:“Thank you!”
同桌在一旁偷偷地冲他竖起大拇指。
余初刚刚是想起了谭知静。他经过几十个小时候的思考,在谭知静那一摇头里领悟到了遗憾和失望,还有些许的轻蔑。他读到一些谭知静没有说出来的话,比如,如果你真的学,我给你补课并不会觉得烦;如果你不想好好学习,高考对你不算什么,你又何必浪费我的时间。
他想起谭知静在饭局里偶尔露出的疲累的神情,想起他喝得难受了还硬撑着笑脸,想起自己让他跟自己试一下,说让余副局奖励他,那张总是淡然的脸在刹那间暴发出的愤怒。
余初说不清这些事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但它们确实在他心里连接在一起,并且改变了他。
他想把这些改变告诉谭知静,想把周二早读课的那件事也告诉他,再问问他怎么看,自己做得对不对。
但他不知道谭知静这周日还会不会来接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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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宝,那天但凡表现正常一点儿o(╥﹏╥)o,知静说不定就真把持不住了。
第18章 救那只猫
在接下来的那个周日,余初自己早早地醒了,比上学的日子被闹铃叫醒的时间都早。
早晨从来没有这么长过,他也吃不下早饭,就一直守着窗户坐着,望着楼下。坐到八点半,他开始肚子疼,因为紧张:上周日谭知静是九点整按的门铃。
九点钟,谭知静没有来。九点十五,余初受不了了,下了楼,在小区里一条路的分叉口附近溜达,这里是谭知静去他家的必经之路——如果他今天会来的话。
后来他听到一些小孩的吵闹声,一开始没有在意,但是越听越古怪,就跑过去,直接从绿化带的灌木丛穿过去,越过修剪整齐的绿植,看到小区里几个十多岁的小孩又在欺负那只丑猫。
人类,即使只是未成年,在猫的成年个体面前也有着显著的优势。他们更狡猾,会用香肠当诱饵,还会制作武器,除了用脚,还用木棍抽打它,阻断猫的去路。
但猫也有优势,它更灵巧,以往总能挨几下就逃出来。但这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没能逃走。它被困住了,人类打得越来越狠。
余初在心里嘶喊:“别打它了!”可他喊不出来。那只猫也喊不出来,它在残酷的暴力里狼狈逃窜,从这一只脚下逃到那一只脚下,从这根木棍逃向另一根木棍,也没有发出任何叫声。就像是那些人类的笑声把他们两个的声音都剥夺了。
余初也没法走过去,他看着那只猫被踹得满地打滚,动作越来越不灵活,他的双脚就像被钉在地上,动一下就锥心地疼痛。他甚至都没有在心里责怪那几个人类。他怪这只猫。他告诉过它那么多遍,这个小区不安全,不要来这边要食,它为什么这么笨。
他没法再看下去了,蹲到地上,灌木丛挡住可怕的画面,再捂住耳朵,那些笑声就也都一并消失了。余初把自己藏在没人能找到他的角落,躲在懦弱的安全里痛哭流涕。
过了很久,余初捂着耳朵站起来,看到那些人类已经离开了。那只丑猫变得更丑了,一团抹布似的铺在地砖上。
“死了吗?”余初的思维像生锈的齿轮一样艰难地转动,费尽力气转到下一个齿,“死了也好。”这两个齿轮早就是挨在一起的了。
余初也像死了,可他毕竟还活着,所以还要继续承受活着的罪。他委回到地上,把自己缩在几株灌木之间,不知道这样的痛苦还要重复多少回。
后来他听见皮鞋走在路上的声音,步调不急不缓,尤其是停住前的那最后一步,听起来格外熟悉。
紧接着是比脚步声更熟悉的嗓音,余初听见谭知静在不远处问道:“请问是宠物医院吗?有猫受伤了,可以送去您那里吗?”谭知静还问对方,猫像是被虐打了,已经不动了,要怎么办。
余初缩在植物的庇护里,听到谭知静又离开了,属于谭知静的所有声音逐渐离他远去。远到快听不见时,余初从灌木丛里跳出来,朝谭知静追了过去。
谭知静小心地抱着奄奄一息的猫往外走,听见身后有动静,回了下头,看见余初带着哭肿的一张脸跟在他身后十米左右的位置,见自己停下来,他便也停住,像是已经跟了很久。
谭知静看了余初一会儿,没有说话,转过头继续走,余初一直和他保持着那么远的距离,像被谭知静用一根绳子栓着。
到了小区外面,人多起来,余初怕跟丢了,才把十米的距离缩成五米。他这时才知道原来每次谭知静来找他,都得把车停这么远。
谭知静走到自己的车边,回头看向余初,用眼神示意他过来。余初忙跑过去,停在距谭知静一米左右的地方。
“过来。”谭知静又下令,余初才敢再往前走一步,一米缩成半米。
“你抱着猫,我开车。”谭知静把几乎没有生息的猫放到余初的臂弯里,打开副驾的车门。
余初小心翼翼地坐进去,低头看着怀里的猫,眼泪再次哗哗地流出来。谭知静也坐进来,先从车门的储物盒里拿出一包消毒纸巾,一边擦手一边看余初哭得满脸涕泪,等把手擦干净了,起身越过余初,把副驾的安全带扯过来。余初一动不动,听见谭知静在自己脸旁说:“抬一下胳膊。”余初就把猫轻轻地放到自己腿上,抬起手臂。谭知静帮他把安全带系上了。
开在路上的时候,他们只说了一句话,余初问:“它会死吗?”谭知静说不知道。
到了宠物医院,接待的护士一见这猫的情况,立刻就把它们安排去了急诊,谭知静和余初也被一起叫了进去。
医生把猫放到检查台上,一边检查一边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竟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猫身上的伤口在检查台的灯光下更加明显,谭知静发现余初在发抖,就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带了出去,让他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等着。
他要转身离开时,余初紧紧抓住他袖子。谭知静像刚才医生对着那只猫叹了声气那样,对着余初也发出一声叹息,把余初的这只手握在手里,把他又从椅子上拉起来,带着他去了洗手间。
不用他说,余初就知道是要洗手。两个人一起认真地洗了手,谭知静让余初把手腕也洗一洗。宠物医院的洗手间是自动出水,所以不用余初帮谭知静关水管了,而且这里有纸,谭知静先抽出两张纸给余初,等余初擦干了手,又给他一张,“把脸也擦一擦。”
余初擦掉满脸的鼻涕眼泪,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真丑。
谭知静也擦干手,两人一起回去,在外面等着。余初好几次欲言又止,谭知静温和地说:“我也不忍心看。一会儿要是有事,护士会出来找我们。”
我们……余初又开始哭,不是我们,只有谭知静,是谭知静救了这只猫,而他是懦夫,他什么都没有做。
谭知静从兜里拿出纸巾,扯出一张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