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70)
他只是觉得余初起码暂时不想看见他。
余初曾经对他说:“谭知静,我讨厌你。”
很快有员工赶上来了,喘着粗气同他打招呼,问他怎么不继续往上爬了。谭知静说累了,不想爬了。
这次活动的负责人也爬到了,一脑门的汗,告诉他大家都没想到爬长城这么累,可能不少人晚上都不想跟着一起去吃饭了。
谭知静想了一会儿,说:“你去说一声,晚上的饭局也是自愿参加,不想去就不用去了。”
负责人可能是看出他兴致不高,忙笑着说:“有家室的可能想早点回家,但是那些年轻单身的肯定都愿意去。”
谭知静也笑了笑,说:“但愿吧。”
他又在垛口前站了一会儿,继续往上走。路面越来越陡,越发难走。
余初从上面下来了,他应该是登到最高顶了,也许还和“不到长城非好汉”合了影。他的脚步依然十分轻快,只是脸上稍微有些泛红,应该是运动加上日晒共同的作用。他依然不见疲惫,走在一众辛苦攀登的上山者和疲乏不堪的下山者之间,显得志得意满,神采飞扬。
他们离着很远就看见了彼此,各自走各自的路,不时隔着人群相互看上一眼。这种遥遥的相望显得十分沉默。
“慢一点,这段陡,地也滑。”余初走到近前时,谭知静忍不住说,他刚刚已经见过因为下山不谨慎而摔跤的。他忍住了没有说下山太快容易伤膝盖。
余初步速不变,从他身旁经过时,眼神向下朝他的双脚瞟了一眼。谭知静觉得自己应该没看错,他在余初的眼神里看到了轻蔑,一种年轻对衰老的轻蔑。
他只适应了余初看向他的眼神里带有憎厌,现在还得学会适应在那张脸上看到轻蔑。
回去的时候,余初和大部队一起坐的火车。他也参加了饭局。
到了饭桌上,人数少了近一半,年轻人的比例明显提高了,气氛也更热闹起来。
余初和小刘还有另外几个研究生、刚入职没多久的年轻同事坐在一起,脑袋凑到一块儿看白天拍的照片,有说有笑。吃到后面,他们还玩儿起酒桌上的喝酒游戏。不是谭知静以前在饭局上会的那些老套的划拳、行酒令,而是年轻人新颖的小游戏,考验运气和反应速度,轻松愉快,输了就只喝一口,输得最厉害的那个加起来也只喝了两听啤酒,完全没到被灌酒的程度。
谭知静早就放下了筷子,看着他们玩儿,正因为他表现出纵容,员工们才玩儿开了。等到所有人都吃饱了、玩儿够了,他就又去了趟洗手间,打算在离开前再洗一下手。
洗手间门口有服务员帮忙开门,这点很好。
他向帮他开门的服务员颔首致谢,正要往里走,余初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嬉笑的语气:“你又要洗手!”于此同时,那一整个人也扑到他背上,闹着玩儿似的两只手把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往里走。
谭知静被他推着往前,回过头看他。
离得这么近,都能闻到他呼出来啤酒气味。他还是比自己矮一些,这会儿也低着头,只能看到他的发顶,但谭知静知道他此时双眼喝得亮亮的,脸颊也有些发红,介于清醒与微醺之间。他此时突然的亲近就是微醺下的作用。
两人紧贴着走进洗手间,余初笑嘻嘻地松开手,转头进了隔间。
谭知静看着关闭的隔间的门,察觉到自己这样发愣十分不雅,便去洗手。
不一会儿,余初出来了,和他并排站着,在另一个水管前洗手,一边洗一边扭着头对他笑,说:“你不会是因为这里的洗手间有人帮忙开门,才定的这儿吧?”
谭知静也看着他,说:“这种包间里不带洗手间的酒楼,价位上去了,洗手间的门外就肯定有服务员。”
余初撇了下嘴,加快速度洗完,然后抽出一张纸巾擦手。这里的洗手池下方也备有干净的毛巾,但他更习惯用纸巾,觉得更干净。
谭知静也洗好了,自动出水的水管,不用他用胳膊肘去关。他也去抽纸巾。余初突然手快地帮他抽出两张,谭知静手上顿了一下,接过来,说:“谢谢。”
“我看看你的手。”余初侧过身来。
谭知静用纸巾在右手的手心和手背上贴了两下,吸走大部分水分,然后摊开掌心。
余初看了一会儿,说:“手背呢?”
谭知静就把手翻过来,露出更可怖的手背。
手背,余初看得时间更长一些,然后抬起头,问他:“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洗太多次,皮肤油脂流失太严重。”
“手霜不管用吗?”
“有伤口了,就不能用手霜了。”
“那你应该一直坚持用手霜,就不会出现伤口,也就不会越来越严重。”
“……你说得对。”
“那为什么不用我给你的手霜了?你不是说好用吗?”余初紧紧盯着他。
不管余初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谭知静都不会回避,但同时他也不会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迟来的珍重,说不出口。
“你不会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忘了我吧?”余初突然又笑起来,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不是也没忘了我吗?”谭知静反问。
余初笑得更开朗了,好像过去那些都不算什么,“我不是说这个……我又没失忆,你还是我初恋,还甩了我,我肯定忘不了啊。我说的‘忘’是别的意思,你明白吧?”
“嗯。”
“‘嗯’是明白还是没忘?”余初学他之前说的一句话,但没有等他的回答,自言自语似的笑着抱怨道:“你看你,还是这样,一说你自己的事就特别惜言——我先回去了,你别老是洗手了,控制一下自己。”
谭知静目送着他又像是一阵风似的旋出去,低头端详自己的手。
第77章 不一样
游长城后,余初和谭知静相安无事了几天。其实也不能算是完全的无事,谭知静似乎当完美老板当上了瘾,开始时不时在晚八点以后为留下加班的员工叫外卖,有一次周末的下午还为去公司的员工叫了蛋糕外送。
和余初邻座的一个年轻同事有天问他:“你觉得咱们谭总脾气怎么样?”
余初说:“冷。”
同事问:“是不是外冷内热?”
余初耸了下肩膀,说自己是新来的,不知道。
同事陷入沉思。
“怎么了?”余初主动问。
这同事和余初处得不错,也因为余初表示过实习结束后不会留下来,算是公司的局外人,便对他说了实话:“你知道之前公司有个实习生,姓齐——”他等余初表现出了然的样子,才继续道:“你知道他是吧……我欠过他一个人情,现在得还了。”
“要怎么还?”
同事有几分难以启齿地说:“他在朋友圈看见我们去长城那天的照片了,问我们什么时候还有集体活动。”
“他要干嘛?”余初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不会是想去堵咱们谭总吧?”
同事为难地点点头。
余初语重心长道:“这种事可不能干啊。向别有用心者泄露上司行踪,还是涉及老板的私生活……这个有点儿危险啊。”
同事一脸的凝重,“那可怎么办……我欠人家的,也不能不还。”
“你欠他什么人情了?”
“小齐他父亲是医生,我家里有人得了急病,是他父亲救回来的。”
余初拖着长音“哦”了一声,大概猜到那个小齐和谭知静是攀的什么亲了。
“那确实是个大恩情……你打算怎么办?真要为还他这个人情拿自己的工作冒险吗?”
“拿工作冒险?有这么严重吗?”
余初轻轻一笑,“我真不觉得谭是脾气好的人。”
“我是看他最近……”
“看他最近挺反常吗?他以前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