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39)
余初怔住了,所有勇气瞬间湮灭。他朝谭知静讪笑了一下,老实地躺了回去。
谭知静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下子就明白余初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家里那对打架的父母。他没想到余初也是这样能藏心事的性格。
两人同时无言了,并排躺着,时间围饶着他们流淌。
过了一会儿,也可能是很久,余初忽然轻声说:“那两件事不是一样的吗?”
谭知静转过脸看过来。他似乎是第一次了解到余初那天然的智慧。
他很快得出和余初相同的答案:确实是一样的。余初半夜逃至他身旁,他频频在应酬时默许余初靠近,从持续的折磨中短暂地脱身,或享受不可靠的轻浮的快乐,都是一样的。
余初将他的一部分痛苦转化为快乐,那么他有义务为余初做同样的事。
谭知静侧过身来,用手撑住身体,轻轻地捏了捏余初的脸。
余初脸上顿时一亮,朝他笑起来,眼里像藏了不熄的火种。
“太好哄了。”谭知静在心里说出这样一句话,只是一句陈述,不含褒奖或贬低。
第42章 小变态
余初像谭知静一样也侧过身来,更好地看着他,问道:“你那天咬我,是想亲我吗?”
谭知静挑了下眉,眼睛看向别处,“是吗?我以为我是想吃苹果了呢。”语气显得心不在焉。但他说完,马上又看向余初,在余初的脸上又捏了一下,牙齿在嘴里动了动,仿佛回忆起那一瞬间弹性的口感。
“你觉得自己长得像苹果吗?”他这么问。
红苹果,新鲜,饱满,甜美,红润,已然成熟,但或许还没完全熟透,可也绝对和老没有半点关系;他挂在枝头,不会自己掉到地上,只能等着人去摘。
余初捧着自己的脸吃吃地笑了,觉得谭知静变年轻了,问道:“知静哥哥,你到底多少岁呀?”
“二十六。”谭知静这会儿痛快地回答了。
“哦,比我大八岁。”
“是啊,大不少呢。”
“但是等我八十岁的时候,你是八十八岁,那时候就不显得差那么多了。”
谭知静笑了,“那我们都先努力活到那会儿吧。”
“知静哥哥,你为什么把鱼丑丑抱回家?”
“医院没地儿了,我送过去的,得管它。据说养宠物能缓解焦虑,我觉得可能对我的洁癖也有帮助,就想试试。”
“跟我有一点点关系吗?”余初期寄地望着他。
“可能吧。”谭知静说,看着余初眼里的火种瞬间燃成火苗,忍不住帮他降温,“但要是哪天我受不了了,我会把它送走的。”
余初的眼神果然又平静下来,纠结地想了一会儿,说:“你要是想把它送走,能提前告诉我吗?”
“行。”
余初还有问题,“知静哥哥,你总是要洗手洗澡,还要洗那么多东西,累吗?”
“累。”
“那为什么还……”
“因为不洗更难受。洗了,虽然身体累,但是心里舒服。”
余初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心里舒服?”
“干净,一尘不染,松弛。”
余初在心里重复这三个词。
他没有继续发问,谭知静却自发地说了下去,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如实地谈论自己的症状:“在外面我不可能一觉得脏就去洗,但是回到我自己的家里,我想舒服一点儿,自在一点儿,就想洗就去洗;尤其是睡觉前,把该洗的都洗了,该擦的都擦了,把从外面带来的脏东西全都处理掉了,保证家里依然是干净的,包括我自己,躺到床上以后就能感觉特别放松,能睡个好觉……连做梦都是干净的。”
“所以你在外面其实一直都在压抑自己?”
谭知静惊讶于他的措辞,压抑,如此准确。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有洁癖?”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没瞒着我呢?”
谭知静回忆了一下,说:“是你自己先发现的吧?”
余初惊讶地笑了,“是吗?”他忽然觉得两人第一次见面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谭知静也笑了,“是吧,而且你自己都那么奇怪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让你知道的?”
余初颇有些自豪地笑了,仿佛谭知静刚刚对他的评价是种褒奖。
“还有问题吗?”谭知静问,就像他曾经给余初答疑时习惯问的那样。
“你今天在桌上怎么不吃菜?是没有喜欢吃的还是嫌脏?大家夹菜都用公共筷子呢。”
“还是脏,有人用错筷子了。”
余初忍不住笑他,又有些心疼。他在酒桌上不得不和别人挨得那么近,别人的手搭在他肩上,别人那么近地和他说话,口气喷到他脸上,知静哥哥肯定觉得特别恶心吧。
他拿起谭知静的一只手仔细地端详起来,轻轻抚摸这只手的手指、手背和手心。方才这只手的手掌结实地抚过他的背,让人心惊的粗粝触感。
“我送你的手霜你用了吗?”
“用了。”
“好用吗?”
“好用。”
谭知静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支手霜,和余初送他的那支一样,“你给我的那个用完了,这是我后来新买的,也快用完了。”
他在自己手上涂了些手霜,余初的手也过来凑热闹,四只手黏糊糊地挤在一起,不紧不慢地互相摩擦,互相帮助把手霜涂匀。意外的平静,像缠在一起的藤蔓植物,只靠在一起安静地生长就满足了。
皮肤逐渐干爽了,谭知静握住余初的手,说:“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余初做出聆听的姿态。
可谭知静看了他半晌,却不说了,余初也没有追问,反倒说:“还是我问你吧。”
谭知静默许了。
“你在饭店上厕所的时候为什么去隔间?在外面的小便池尿不行吗?”
谭知静的表情变了变,最后忍不住扶额大笑,说他:“小变态。”
“啊?是吗?”余初显得很不好意思。
谭知静这时想起他之前摸自己的脚和腿,痒得要命,便挠起余初的腰。他还记得余初这里怕痒得很。
余初被他挠得又笑又叫,大声求饶,求知静哥哥饶了自己。但不管他求饶的样子有多可怜,谭知静挠够了才最终停手。余初两眼湿得像是又哭了,气喘吁吁地躺在下面,看着他,说:“知静哥哥,你这样弄得我好舒服。”
谭知静的手臂和手掌瞬间涌起一股异样的躁热,想将余初捏碎、折断,似乎如果不这样做,他的手臂和双手就要着起火来。他最终只好恶狠狠地掐了一把余初的腰,掐得余初尖叫,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告诉他这里的房子老,隔音没那么好。
余初被他捂着,湿漉漉的睫毛像被露水打湿的蝶翼般颤动,鼻息热乎乎地拂到他手上。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儿,谭知静默许余初再次亲吻自己的手心。
后来倒是余初先睡着了,谭知静错过了喝酒后入睡的最佳时机,便越来越清醒。
没有关灯,让他得以观察余初睡觉时的样子。当然余初醒着时他也可以肆意地打量他,对方不会有一丝的反抗。但只有当余初睡着了了,他才允许自己在打量余初的同时也回看自己。这也使他无法再置身事外。
余初睡觉的样子看起来安静且干净,很难让人相信他醒着时能有那么大的激情和那么多狂热的念头。
很难说是举止怪异的余初更不正常些,还是和这样一个怪小孩儿亲热的自己更不正常些。
看似是余初让他予取予求,双手奉上一把钥匙,有一扇大门随时为他敞开。但事实是,门后面会有什么,并不是由他做主,而是余初说了算。是余初全权负责这场表演。
当然他也可以只管享受,只当一名观众,不管那扇门打开后会出现什么,他只管欣赏就好。这是最省事的,也是最快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