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下(120)
凌氏子不足重,可凌氏子背后的闵仁遗孤,却是他和闻高卓都不愿过早暴露的真相。
关谡此时应当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把人忽悠太过,捅了人逆鳞之举,可惜落子无悔,他也只能寄希望于闻高卓,望他一疯到底,拉所有知情者下黄泉。
如此,他送上了宁候府的两位当家爷们,以及凌湙最在意的亲娘陈氏。
闻高卓发疯可以不顾一切,是因为□□文殊阁的重任,从他失了首阁之位后就不在了,压力给到了关谡,他要是担不住文殊阁首阁重任,让虎视眈眈的袁芨捡了漏,那京官与地方党两大势力,可就成乐子人,要被人笑死了。
这局面是怎么成的呢?
自然是闻高卓后来的反击造成的。
时间回到千人围攻前一晚,驿站休息时的闲话里。
彼时胡济安扶着颠了一路的老腰从车上下来,歇在驿站里养足精神后,与凌湙就穷追不舍的追兵,以及闻高卓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处事方式上分析,在这一系列不明智之举的背后,透着他将计就计的反将心理。
不是要首阁之位么?
不是想坐享渔翁之利么?
行,有本事你就得意到底。
闻高卓不是个蠢货,他能在首阁之位上稳坐几十年,并且经营出那样大一份势力,论心计谋略,不会比关谡差,纵算是年纪上来了,不如当年谨慎,没有年轻时懂隐忍,那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将他当傻子玩。
恼怒疯魔都是有时效的,被蒙蔽的智商随着一波波追兵有去无回的事实,会清醒,继而陷入反思,最后会抽丝剥茧,找出一切从头开始的逻辑链。
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收不收手的问题,而是在这波云诡谲的谋算里,为自己前期的失利翻一次盘。
断尾求生。
胡济安给凌湙提供了一个思路,闻高卓与关谡从来不是因为文殊阁的席位走到一起的,文殊阁是因为他们而存在,就像一个乘棋子的钵,没有文殊阁,也会有文渊阁、文宣、文炎等等其他名目的阁。
他们聚在一起成就的大势,才是令他们即便要互相堤防,也不得不假凤虚凰谋合作的基础。
所以,这后面几拨追来的兵丁,便都以京畿卫打头,而闻高卓的人则基本不再带头往前冲,再加上凌湙有意留的活口,真正死伤人数加起来,都没有前四次人多。
他在用破而后立的方式,企图掰回一局。
文殊阁就像一只碗,首阁之位便是端碗的手,我不能自断一臂削弱己身,但我可以将碗砸了,重新铸一个,届时谁能重获端碗权,就各凭本事了。
闻高卓介意的,不是关谡算计他还算成功了,双方几十年互有来往,各有输赢,只要朝局仍在他们手里,不过是一时的让利问题,让他真正生出砸碗重来心思的,是关谡触到了他的底线。
没有在知晓凌湙身份的第一时间除掉他,反而与之联手来搞他,是关谡违背了当时换子的最终意图,将子中子的计谋陷入随时可曝光的危险境地,更成了别人拿来反制他们的手段。
这不能忍,绝对绝对不能忍。
要爆,也得由他亲自动手爆,于是,他不再小心翼翼的隐瞒秘密,直接冲入宁候府,掀牌翻桌。
凌湙当然得成全他,他掀一层,他可以帮他再掀一层,作为同样受到背刺的“盟友”,他想他有义务让关谡一尝反噬之苦。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话同样适用于他与闻高卓,然后,便有了与二子的对话,甚而定下了给皇帝送大礼的后计。
你看,他就是这么的善解人意。
从他宁氏子的身份被曝给闻高卓时起,文殊阁这一主宰了朝堂百年的集权机构,就陷入了随时被取缔或替换重组的旋涡。
闻高卓只要以换子主谋的身份,向皇帝负荆请罪,就能以监管不利,需要重新调整朝纲为由,改组文殊阁,以旧换新,重获阁首之权。
皇帝会阻拦么?
不会,他巴不得文殊阁改组,除了闻、关二人不能动,余下三席,他最次也能推一个亲信进去,若能借机扩大阁中局势,将五席扩张成七席,那他就更有能发挥的余地了。
傻子才会错失良机。
有了这么一层筹算,再来看这千人追捕队,就很有意思了。
现在不止关谡想要借刀杀人,闻高卓想要将计就计,便是凌湙,也起了一石二鸟之意。
他们不是一直怕换子风波扯出闵仁遗孤么?
便是闻高卓要去皇帝面前作戏请罪,也只会承认换了一个孩子,并以与凌太师的同僚之谊为引,抻出一个恻隐之心的原由,左右一个稚龄小儿,在改组文殊阁的诱惑下,皇帝会闭眼揭过去的。
如此,这派来带兵的千总,便必然承担着交换人质,以及除他而后快的任务,且必得是已经被钱权收买腐蚀的叛徒。
京畿卫是樊域的,樊域是陛下的,他可以借兵做人情,却绝不会做触及皇帝利益的事,而帮着交换双方人质,隐瞒其间内情的行为,就算再会狡辩,也是背叛。
凌湙决定给他好好上一课,上一堂名为不自量力的课。
一个小小的京畿卫千总,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以为能周旋在两位大佬之间,拿双份工钱,打个名为碟中谍的高端工种。
是了,不会有人告诉他,自己是谁,手中又有什么样的兵,便是有武景同在场,都不够引起他的忌惮,因为武帅之子的人头,也能领功。
京畿小儿都知,皇帝想要武大帅的人头久矣,若其子不甚“淹”没在天子渡口,那便是白捡的功勋,是要连升三级的。
“我数到十,你若还犹豫,就别怪本将军手下无轻重了。”
刀架在被推下马车的宁府三人颈间,被唤做裘千总的中年粗犷男子,推搡着到了两方队阵中间,可怜宁氏父子行动不便,被他踢球似的往场中踹,滚了一身泥,沾了一脸地上的污血。
陈氏一声也未吭,踉跄着被推到中间站着,身上裹着件不太厚的披风,应是匆忙之间随手拿的内室衣物,头上无荆钗,面上未施妆。
也是,夜半被惊醒,尔后于惊惶之中被掳入马车之内,当真是一身狼狈,失于侯府之主的体面。
宁氏父子已经杀猪似的嚎上了,“大胆蟊贼,敢如此对待本侯(本世子),你们等着,我定要去陛下面前告你们……”
陈氏只定定的仰头望着马上端坐的少年,声音堵在喉咙里,眼眶通红,半晌才道,“别听他的,孩子,快走,离开这里。”
纵有神兵在手,她也担心己方孩儿的人手,不敌对方的人海战术,作为母亲,她帮不了孩子挣命,却也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夜风如此凄冷,周遭断肢残臂,停了两刻的雪花再次飘落,四周高举的火光,将这一方天地笼罩,似吞人噬血的怪兽般,要将这一行人悄没声息的湮没在渡边江口。
裘千总长刀拍在宁氏父子的身上,对着两人的叫嚣充耳不闻,眼睛盯着陈氏,招手让他的副将上前挟制住人,扭头望予凌湙微笑,“有人花重金买了你的头,本将军接了,小子,你是一人死,还是想要拉陪葬的,本将军都可以成全你,现在,我已经数到六了。”
武景同架刀跨骑马走在凌湙身边,瞪眼望着地上翻滚的两人,以及在寒风里显得萧瑟无比的陈氏,声音气的直飙三丈远,“无耻小人,打不过就拿人质要挟,你算什么狗屁将军?有种别用这些卑鄙伎俩,我们真刀真枪来战。”
他战意刚被激起,杀的浑身冒汗,自觉刚到兴奋处,却被强行勒停,一肚子火在看到宁氏三人时,更蹿的老高,喷着口舌满心的愤恨。
战阵之上,最忌以妇孺为质,那将被视为莫大的耻辱,一场不对等的心理战术。
宁氏父子极力将头抬起,望着稳坐不动的凌湙,嘶声叫道,“小五、是小五么?救我、救救我们,我是爹(大哥)啊!”
陈氏瞬间瞪眼看过去,要不是颈边有副将的刀架着,她能冲过去再将人踹翻,声音不再呜咽,而是变的愤怒,“住口,不许拖累他,你们不配。”
她眼神腥红,气的身体发抖,“若不是你们,如何有眼下的局面?你们自作自受,凭什么一而再的要拉我儿垫背?他早不欠你什么了,从你放弃他开始,他就与你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