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132)
业尘子捋着白须道:“那陛下不如暂立一位贵妃,试试看?”
元徵沉思片刻,摇头:“我总有种感觉,梦里那人并非我。我虽暂代了他的身体,但却一直是旁观他的人生。”
业尘子叹道:“这症状便像邪祟上身。可惜贫道能力有限,这几月都未能查出陛下身上沾了什么邪祟。”
他望向云倏:“容与君怎么看?”
云倏抬起眼,目光深凝向皇帝,无情无欲的淡薄,似一柄冷刃穿透他心中试图遮掩的东西。
“陛下应当记得,那玉佩形制吧?”
元徵一凛。
业尘子惊诧:“陛下竟见过吗?”
元徵低垂下头,半晌勾起唇角,略显颓然:“我是见过,但……”
云倏平淡无奇地叙说:“但您并不想让我们知道,或者说,您不想将它交出来。”
业尘子讶然起身:“那玉佩竟在您身上?”
无法断定那玉佩是否为邪祟,但至少也与这场噩梦来源有关,皇帝既想摆脱噩梦,又为何隐瞒那玉佩的存在?
元徵直面业尘子质疑,无法,只得笑笑,叫总管从他枕下取出一个绢帕包着的物什。
他珍重放在掌心揭开,沉声道:“我只有这玉佩的一半,与梦中那块……形制几乎一模一样。”
业尘子蹙眉:“梦中玉佩破碎?是否便是碎为两半?其中一半又何以辗转落入陛下手中?”
元徵不答,只是似笑非笑望向云倏,有些艰难地撑着垫枕,喘了口气问:“容与君如何知晓这玉佩的一半在我手中?”
云倏道:“几年前,陛下尚在起义军中时,我曾见过您一面。那时,这半玉佩便悬于您腰侧。”
元徵有些讶异:“原来我曾有幸,同容与君您有过一面之缘。”
他又笑着摇头,笑意淡淡。
“你们修道之人,便都是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了?”
业尘子道:“这玉佩……”
元徵偏过头,目光看向帐边腾起的浓浓香雾,陷入沉思,斟词酌句道:“这东西,是我幼时从一修道之人手中得到。”
业尘子讶道:“陛下幼时?”
元徵偏过头,眸光意味不明:“因而我不认为是这东西,使我这几月来噩梦连连。”
他轻轻抬起因病瘦削的手腕,袖口滑落,那道月牙图案晃眼得很。
“两位前辈,想必都知晓这胎记的意义吧?”
业尘子显得沉默:“民间传说有这胎记之人,是为上天诅咒的不祥之人,生来死去都将孤身一人,受尽坎坷,难得善终。”
他停顿片刻:“可这毕竟是传说,没有任何依据。”
元徵淡笑着摇头:“不,国师大人,只有亲历过的人才知道这诅咒的真实。即便并非真实,有这传说在,他也注定是被人避之不及的不祥之人了。”
他偏转目光,落向纱帐边缘的空处:“我前半生未曾顺风顺水过。相反……”他调侃般摇头,“十足的倒霉透顶。”
“而有了这玉佩,”他笑容微冷,嘲弄般,“我才有如得天庇佑,心愿之事往往都能心满意成,到了今天,甚至成了个皇帝。”
业尘子疑虑:“这玉佩会如此神奇?那赐你玉佩的修道之人又是谁?”
元徵抿了抿唇:“我幼时见他以为是仙人,后来长大见了许多人……”他笑着摇头,“才发觉是幼年记忆模糊而产生的幻象,他应当是位凡人,是个道士。”
他垂头:“我现已不记得,他是何模样了。”
云倏沉默片刻,起身道:“这玉佩暂借我一用。”
元徵抬头,流露出难以察觉的惶恐,攥紧掌中那张绢帕。
云倏弯腰贴近,低垂眉目,平静拣走那一半玉佩。
元徵恍然看那玉佩自他手心远离。
至云倏握拢掌心,那玉佩便彻底看不见了。
出神中,听云倏忽启唇道:“事后退还。”
作者有话说:
卡文,唉。
卡到怀疑人生了,凑合着看吧大家(捂脸鞠躬Jpg;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罗湾 2个;可悠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哇1也是1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执念相|四
“衣道友——”
郑允珏从酒肆窗口探出, 招摇着手,脸上挂着久别重逢难以自抑的笑, 从来不像个修道之人。
衣轻飏自华灯初上的长街向他一望, 微眯起眼尾,忽然发觉之前那种不和谐感来自哪了。
当郑掌门融进周遭各种声音交杂、各种面孔交错的烟火闹市里时,面上的笑容才格外真实轻松, 让人瞧了很难不觉得舒心。
“郑道友几时到的京城?”他怠懒地往窗台上一倚, 双手撑在横木上,夜里的酒肆热热闹闹, 划拳声劝酒声不绝于耳。
郑允珏给他递来杯茶润润嗓子, “这不才刚到,出门小酌几杯就碰上你了, 这不巧了不是?”
衣轻飏大口喝完茶,又伸长手去,没怎么客气地拣了桌上一块点心吃。
他弯起眼睛别有含义地笑笑,“罗浮宫和玉妙宫都推了祭天大典说没空,我们清都山嘛, 因为皇帝亲自邀请推脱不得,郑道友倒是最清闲无事的那个。”
自河西那次, 郑允珏和他们共遇障以来, 往后他出门去哪, 都遇得见郑掌门的身影,过分巧合了。
郑允珏笑笑不答, 撑着另一边的窗台望了会儿来来往往的街景, “京师就是不一样, 嘿, 这都什么时辰了, 街上还一堆人扎着呢。”
衣轻飏转过身,背抵住窗台,掰着手中的点心一点点嚼,和他一起看熙攘夜市。
那种淡淡如初春微光,照在茸毛初生的万物身上那种感觉,正如他此刻心境,恬淡,亲切。
上辈子和郑掌门很少平静坐下来聊聊闲心,那时他们都没那个心情。衣轻飏自己也不愿承认,和郑允珏安静待一块儿时,那股淡淡的亲近感和舒心感总会不合时宜钻出来,嫩苗一样暗地生长。
是有一根线,牵扯住他们颠沛流离、又面目全非的数次轮回。
但是,时移境迁,必须堤防他的目的是另一回事。毕竟曾被狠狠坑过一把。
但或许也是因为被坑过那一把,才有了重生的机会。有了重生的机会,他才得以重新认识他的大师兄。
“这次来京城……”郑允珏忽地望向禁宫方向,凝望万户宫阙上方隐隐笼罩的一股怨气,“也是为了弥补一桩旧事。”
“嗯?”衣轻飏疑惑一下。
郑允珏眯起眼笑:“衣道友进京时也注意到宫中弥漫的怨气了吧?我猜测……怕是又和障有关。衣道友和我目的暂时一致,不妨互换一下信息?”
衣轻飏轻呵:“大师兄进宫了,我可以从他那探知不是么?”
郑允珏摇头:“你不会。”
“为何不会?”衣轻飏歪头,眸光淡淡睨向他。
郑允珏道:“很明显嘛,你们都想瞒着对方把这件事弄妥。”
衣轻飏凝望他一会儿,郑允珏笑模样滴水不漏任他看,深凝一会儿,衣轻飏渐渐笑开,去勾他肩:“行叭,郑道友先说说你知道的?”
郑允珏轻声咳了咳。
“也没什么别的,只是和一块玉佩有关。”
“或者说,半块。”
——
路上遇见了,衣轻飏便和郑允珏同回玄天观,侧门入了观,在那间供了玄知前辈画像的堂前拜了拜。
二人拜完刚踏出门,迎面遇上勾肩搭背,不知聊什么正开心的楚沧澜和长乩。当然,看起来就楚沧澜一个叽叽喳喳,那口音辨识度极高,老远便让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楚沧澜也看见他们,正要招手打个招呼。
衣轻飏忽然想起什么,蓦地把望着长乩侧脸出神的郑允珏给勾了回来,“来来来,郑道友刚来,记得路没有?我带你去你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