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135)
这二人必定是旧相识。
老内侍冷汗沁背,元徵高居上位,将他反应尽收眼底:“被朕说中了?他是前朝旧人,年岁却不大,曾居深宫,又与你是旧相识……”
皇帝的每句话都步步逼向真相。老内侍重重在地板上磕了一头:“陛下您明鉴!老奴在麟趾宫侍奉时,那位、那位小道长……曾是老奴旧日主子!”
汗水滴落地板,他又重重磕了下去,一动不敢动。
屏息等待上位者的审判。
元徵沉眸的确陷入思忖。麟趾宫曾居沈贵妃,除去沈贵妃外,麟趾宫剩下的一个主子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前朝残存老臣一向蠢蠢欲动,在他重病消息传出后更是按捺不住。这位遁入道门的七殿下……回来的时机倒是巧合。
更引他兴味的是,道门第一人和他的师弟,关系倒是非同一般。
——
总管太监此刻正讶异地看着——
那位本跟在容与君身后的小道长,出了殿便换了个人似的,走到领先容与君半步的位置,带着他们在宫里逛来逛去。
找个地方做法事……这事不该容与君主导的吗?
怎么倒成这个年轻得很的小道长打头了?容与君还默许慢他半步,乖乖跟他身后到处逛?
总管太监拿不定主意,万一人道门就是这么个规矩呢?万一人只是看起来年轻,实则是比容与君资历还高的老前辈呢?
咱也不懂,咱也不敢问呐。
那小道长背着手,闲庭漫步,跟在自家花园逛似的,轻车熟路得很。
总管和几个打下手的,都快被他这路线给绕晕。
眼看越走越偏僻,最终到了一处贴了封条的宫门前,那生得极好看的小道长终于停下脚步,满意地四下看看:“就这儿了。”
总管太监刚能喘口气,待看清那扇贴着封条的宫门是哪,喘上的那口气好险没噎回去。
“小道长!错啦错啦!这是观星台,历代禁地,咱们怎么能进去啊?”
衣轻飏扯过他家大师兄,站在宫檐下弯起唇笑,学他语气。
“总管大人,错啦错啦!不是咱们,是我和我家大师兄,你们先在外面等着啊。”
总管阻拦不及,便见这小道长撕下一边封条,他目光赶忙投向容与君,希望他老人家能阻止一二,却见容与君上前——
替自家师弟把另一边封条也扯了。
总管:“……”
一旁的小侍从小声紧张问:“总管大人,咱们还阻止不?这可是历代禁地啊,闯进去会……”
总管闭了闭眼,想起陛下的嘱咐,随机正色道:“什么禁地?这是二位道长寻的做法事的圣地,不懂别胡说。”
总管太监之所以能做到总管,别的不说,读他们陛下脸色是一绝。
作者有话说:
下个手下就要登场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郢君 10瓶;夕夜迢迢 5瓶;Be a Loit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执念相|六
凡是长在京城里的孩子, 打小都从爹娘那儿听过这样的故事——
在京城最中央,最高的那栋房子里, 关着一个大妖怪, 会在夜里抓走不乖乖睡觉的坏孩子。据说,这妖怪专门在夜里行动。
但到了白天,听过故事的同一批孩子们又会发现, 爹娘口中的妖怪白天居然也不睡觉, 还会来抓不乖乖吃饭、到处乱跑、上房揭瓦的小朋友。
总之,这妖怪好像专门和小朋友过不去。
衣轻飏小时候也没能从躲掉这个故事。
不幸中的万幸, 这妖怪只会在他不乖乖喝药时出现。万幸中的不幸, 他家就住在京城那栋最中央最高的房子旁边。
和妖怪做邻居,不得不直面恐惧了属于是。
说是房子其实很抽象, 具体来说,衣轻飏小朋友透过麟趾宫窗户望见的,是一座高而耸的楼台,如箭楼直入云霄,是整个禁宫最高的建筑。
观星台, 观测天象之用,自然建得不矮。
也因是前朝禁地, 蒙尘多年, 更罩上一层神秘幽暗的迷雾。
进入封禁的宫门, 映入眼帘先是无数级台阶,石缝间野草杂生, 近人膝盖高。衣轻飏跳上几级台阶, 回身来牵大师兄的手。
云倏将手递上, 甫一踏上台阶, 一股浓重的威压感便扑面而来, 试图将外来者排除出去。云倏似乎察觉到什么,仰头,目光移向站得比他高了几阶的衣轻飏。
衣轻飏将他一把捞到身后,挡在他身前,随手撩起几簇幽火,落于野草之中顷刻燃起遍地火势。
云倏淡冷的目光落在这幽火之上。浮幽之火诡异之处便在于,它的焚烧更类似于吞噬,无声无息,寂静蔓延,将一切随主人心愿湮灭于虚无的火焰之中。
云倏听说过浮幽之火。
在三清境时,自然对天地开辟时残余的阴浊之气,及它的造物有所耳闻。在上辈子,闭关五十年后,出山的第一天便从同门口中听到这名字。
浮幽之火的强势,他从来只是耳闻,今天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不知道为什么,阿一从没在他面前召出过浮幽之火。当年决战时,这小孩也执意以纯粹的剑来赌他们的生死。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自然平静地在他面前召出自己最大的杀器。
很快,之前那股威压消失得干干净净。
“阵法,破了。”云倏淡淡启唇。
衣轻飏点了下头:“应该是前朝时封印那位犯了事的国师留下的阵法。”
亲眼所见浮幽之火的威力之后,云倏道:“这火看来并不强势。”
衣轻飏愣一下,回头:“什么?”
云倏通过他们一直牵起的手轻握他掌心,眼睑在光线下因仰望而抬起,不皂色的眼瞳像秋日潋滟的一洼湖水,在衣轻飏面前第一次展露得这般干净。
衣轻飏心间如被什么轻软的东西拂过。
他软下眉眼,听见面前这个仰望他的男人柔声说:“是可以胜过至坚的至柔。”
云倏指尖停在他心口:“是我一直希望你做到的事。”
衣轻飏手掌摁住他指尖,微躬下腰,眉眼甜甜地弯起,“那么,我从没让您失望过吗?”
“从来没有。”他毫不犹豫接他的话,语气沉稳而笃定。
这个「从来没有」,将诸多前尘今世都圈进去了。也圈住他眼前的少年,自愿溺进这一湖温柔,不顾前世教训,只论今生和以后。
“大师兄若有顾虑,”衣轻飏垂下浓而密的睫羽,“那么我便做没顾虑的那一个。”
他缓缓笑开:“这样咱们就扯平了。”
他言语之轻松,仿佛只是大师兄欠了他一颗糖,而他欠大师兄一块小小的糯米点心而已。
云倏在那一刻恍惚怔忡,忽然意识到,他之前的犹豫不决是多么软弱的决定。他好像还是太顾虑自己——
因为害怕阿一知道真相后选择毫不留情的离开,而宁愿他们之间没有开始。因为害怕他们结局如旧,而宁愿对他捧上前的一颗赤忱真心视而不见。
他早已对他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而这伤害,只是出于他对还没发生的未来之事的畏惧。
他们走到高台之上时,一股浓怨的阴煞之气裹携罡风袭来。
伸头是一把刀,缩头也是一把刀。
云倏薄唇翕动,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伸手想去触碰阿一衣袖。衣轻飏没察觉到,绕着高台巡视起来:“看起来这上面也有个阵法,高台五个方向都有怨咒之物摆放,中心好像也有个祭坛?”
云倏缓缓放下手。
他沉下目光,睨视周遭一圈:“注意脚下,阿一。”
衣轻飏挪开步子低头,他站在中心祭坛的旁边,得以很清晰地认清地上扭曲蔓延的赤红阵法。
线条歪歪扭扭却很有规律,从中心伸展至五个摆有小祭坛的方向,像一张绵密罗织的大网,也像模仿日月星辰而画的天演图。这些红线上沉淀着经年腐朽的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