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怎么了?(23)
“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泽维尔翘着腿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时候说,“有几个家里很冷清的朋友平安夜会来这里一起庆祝。”
“啥?”以撒顿时紧张得尾巴都绷直了,“那我呢?”
“当然是一起过啊,表哥,”泽维尔笑眯眯地说,“你明天早上最好再刮刮胡子,不然看起来又像艺术家了。”
因为听说了这个消息,以撒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觉。第二天,他被黛西摁在椅子上又修了一次面,然后套进泽维尔千挑万选的正装,还试了新皮鞋。当以撒在穿衣镜前,挺直了习惯性的驼背,魅魔的外形优势才真正体现出来。
“看看这个,”黛西羡慕地捏了捏以撒西装下结实有力的胳膊,“我要是有两个女儿,两个都可以嫁给你。”
靠在门框上的泽维尔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包括猫在内的全家上下都认为以撒今天英俊逼人,但他本人却并不快活。一离开别人的视线,以撒就忍不住露出很苦闷的表情,半天下来,掉了十几根头发。
傍晚时分停了雪,窗外落日熔金,云雾稀薄,看来会是个难得的晴夜。以撒先是在窗边听见了车声,随后,陆陆续续地有车灯在泽维尔家的门前亮起。男人打开车门,把女人扶下车,大厅里渐渐地收不住欢乐的喧哗,纷至沓来的宾客把他吓得缩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怎么劝都没用。
以撒从门缝里悄悄地看着楼下的聚会。
这些绅士和夫人们围着沙发或坐或站,互相之间没有太亲密的接触,很客气的样子。但以撒注意到了一个身着黑裙的中年孀妇,总是坐在边角,不怎么说话,偶尔望向泽维尔的眼神含蓄而殷切,真是再暧昧不过了。
日常闲聊的时候,以撒就听泽维尔提过这个女人,她的丈夫曾经和泽维尔有过生意上的往来,而在他病逝后,继承他遗产的妻子仍然源源不断地为泽维尔名下的产业投资。她并不是善于理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产,按照泽维尔这好管闲事的性格,到那时候,他会娶她进门吗?她很美,可是相对泽维尔的外貌年纪来说也太年长了一些,不过有些男人就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说不定泽维尔就是这种人呢?
咚咚,有人敲敲门。以撒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拉开栓锁——泽维尔正站在门前。
“你真的不露个面吗?”泽维尔低声问,“这让我有点难堪,他们都知道你了。”
以撒没有说话。
“好吧。”
以撒胡乱地点点头,就要关上门,但被泽维尔用脚顶住了:“一会儿我让黛西给你送点东西上来。”
“不,我——”
泽维尔明显听见了他的话,但只是偏了偏头,没有理他。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以撒看到了他身后女人的裙角一闪而过,谈话声渐行渐远:“我表哥他实在头痛得厉害……”
他好像有点生气。以撒想,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讨他高兴。如果真的有了泽维尔夫人,自己这个假冒的表哥还能继续待下去吗?
楼下的谈话声偶尔会传上来,泽维尔无疑是话题的中心。
“你现在还总是睡不好吗,泽维尔先生?”
“噢,是的。上次说的药虽然好用,但容易误事……”
“对呀。要我说,失眠光靠吃药怎么行呢?”
“也许一位温柔的泽维尔夫人可以治病。”
“没事,没事,别太担心。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会发现无论打不打仗都睡不好觉了,这是最——最微不足道的困扰。”
一阵笑声。
咚咚。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敲门的声音。
以撒以为是黛西,只说:“请进!”没想到推门而入的是泽维尔。他把装了白葡萄酒、烤鱼和面包的餐盘放在茶几上,没有立刻退出去,只是欲言又止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以撒局促地问。
“噢,我就是想,”泽维尔走过来,替以撒松了松领带,解开一颗衬衫扣子,“这样可能会舒服一些。”
以撒在原地愣住了。泽维尔又一阵欲言又止,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到左脚,然后说:“你要知道,我是学外科的。”
“……嗯?”
“所以我不一定总是能搞懂你是怎么想的,有些事你得自己告诉我。”
以撒沉默了两秒,在泽维尔转身离开之前,用尾巴在他手腕上圈了一下。
泽维尔脚步一顿,说:“其实你可以考虑以后叫我兰登。”然后轻轻掩上门离开了。
**
这天晚上,以撒做了个不太愉快的梦。
他梦见一个街头上瑟瑟发抖的流浪汉,一个巷子里重病缠身的妓女;他梦见一群永远被生活痛殴的人,一群不因为工业革命而更好,也不因为一战更糟的人。
他梦见垃圾桶边有一只死猫。它不像泽维尔的猫这样健康漂亮,而是又脏又瘦的三花猫,毛发稀疏,眼睛眯成一条缝,虹膜灰白混浊。它被雨雪冲洗得像一条肮脏的擦脚布,很难让人联想到这个丑东西曾经是个活物。
嘀嗒,雨滴落在以撒的鼻尖,随后雨幕劈头盖脸地罩下来。
一辆马车呼啸而过,而前面不远处,一个金发的男孩正抱着齐额高的一叠报纸横穿过街,狂躁的马蹄声完全没有放慢速度的意图——
以撒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马车和男孩成了转瞬即逝的幻影,入眼所见是贴了维多利亚风格的壁纸的天花板,他飞快地爬起来,在被噩梦吓了一跳之后,又被周围的环境吓了一跳。
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住到泽维尔家来了,潜意识里还觉得这很不真实。本来这时候他应该正躺在废旧报纸上,和被称作底层垃圾的人们谈论劣酒、盗窃、嫖娼,庆祝层出不穷的凶杀案,以及世界末日的到来。
可是现在,他却躺在枕头套两周一换的棉布床上,可以一觉睡到下午,什么也不用做,简直像做梦一样……唉,做梦。我讨厌做梦。
他悄悄地溜出来,站在泽维尔门前,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里面的动静。泽维尔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也没有睡着,正在房间里缓缓踱着步,翅膀拖曳在地上,沙沙,沙沙。
第20章 世俗天使
圣诞节的短暂假期过后,天堂的任务又一层一层地堆下来。
泽维尔自己经营着木材生意,要额外地东奔西跑,最忙碌的时候,往往得叫上自家魅魔来帮忙,后来干别的事也习惯喊他搭把手,久而久之,以撒无疑成了泽维尔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有时候他不打招呼就彻夜不归,天使坐在空空荡荡的餐桌上,竟然会感到有些寂寞。
小肚鸡肠的天使虽然嘴上不说,第二天必然会想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来骚扰一下以撒。比如这天,早上7点一过,泽维尔就把天亮才回家睡觉的以撒叫起来,要他帮忙送东西。
“我真想给你一拳,资本家,”以撒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你连衣服都穿好了,就不能自己去吗?”
“资本家都是不干活的,”泽维尔不由分说地把一瓶东西塞进以撒怀里,“把这个送到上次你去找我的地方。”
“丽兹酒店?”
“不是,再上次。”
“那个亚洲人住的公寓?”
“没错,”泽维尔说,“还有,你告诉他,这里面的试剂可以显出极微量的血迹形态,适用于被清除过的现场。它的发光时间很短,要尽快拍照。”
“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以撒咬破食指,滴了一滴血在地板上,用脚趾蹭去血迹,然后喷点试剂,地上顿时显出微弱的蓝色荧光,呈擦拭状。
以撒吓了一跳:“疯了,泽维尔。你怎么能把魔法药剂送给普通人类?”
“这不是魔法,以撒,”泽维尔取出手帕,摁着以撒的小伤口止血,“你要相信科学。”
泽维尔没有给他解释这其中的化学反应,以撒也不好奇,只是认命起床,唉声叹气地起床穿衣服,没梳头,没刮胡子,脚上袜子一长一短,被泽维尔勒令换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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