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怎么了?(78)
老天,他想,给我一点声音吧。
我的愿望已经卑微到这个地步了吗?
“吱——呀。”
就在他自嘲地这么想的时候,保护室的门被打开了,毕库里西塔探进来一个脑袋:“泽维尔,今天是探视的日子。”
泽维尔从地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问:“探视?”
“快起来吧,那个叫以撒的恶魔已经在会客室等你了。”
“可是,怎么突然有探视的机会呢?”
走在路上,泽维尔问。
毕库里西塔转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下:“我也不太懂,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事。那个权天使跟我说是因为你马上要庭审了,所以特别给你15分钟的探视时间。”
“......老天,怎么跟断头饭似的。我感觉不太妙啊。”
“也许只是他们觉得之前冤枉你了,出于愧疚想要补偿呢?”毕库里西塔说。
“唉,最好是。”
**
推开门之前,泽维尔突然犹豫了一下。他在门外又把自己梳理了一边,掸掸衣服,转过头来问:“我脸上油吗?”毕库里西塔看了他一眼:“还行,就是鼻梁亮亮的。”
泽维尔赶紧撩起囚衣下摆擦了擦脸,惆怅地在门口踱来踱去,一会儿突然问:“时间是从进门开始算吧?”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才长舒了口气,对着门说:“你好,以撒。”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早上好,以撒。”
“这是干嘛呢?”毕库里西塔忍不住问。
“好久没见了,我准备准备开场白怎么说嘛,别打岔。”
“啊,以撒,好久不见,想我了吗?......这样会不会有点油腻?”
“有一点。”
唉!泽维尔叹了口气。人被关久了,连话都不会说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深呼吸——推开门,一步撞进了以撒怀里。
“噢!”泽维尔捂着鼻子叫道。
“我挺好的,现在地球上是晚上,确实有点想你。”以撒笑眯眯地说。
也不知道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多久!泽维尔面红耳赤,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
“我很早就听见你们在门口嘀嘀咕咕的。”以撒瞥了一眼毕库里西塔,而后者愣愣地说:“我得在这儿,这是规定。”
以撒烦躁地甩甩尾巴:“就算你在外面等,又有谁会知道呢?”
“可是,我就是被吩咐要留在这里......”
“蠢货。”
以撒嘟嘟囔囔地说。
泽维尔左右看了看这两个人,感到很为难,平常巧舌如簧的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毕库里西塔虽然笨,却不是个讨厌的家伙,怎么能这样说他?当然,他也不好为了一个陌生人去指责久别重逢的以撒......还好,毕库里西塔本人似乎并不很在意,耸耸肩,自觉站到角落里去了。
以撒拉着泽维尔的手坐下,仔仔细细地将他端详了一番,突然凑上来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泽维尔好像被抽了一巴掌似的缩了下脖子,低声说:“不能这样!......万一有监控呢?”
“我们魅魔的见面礼而已,”以撒指指毕库里西塔,“我也可以去亲他一下,只是我不想。”
“你别亲我!”
“你别亲他!”
毕库里西塔和泽维尔异口同声地说。
**
以撒说:“加斯特跟我说咱们俩的事挺乐观,很有可能无罪释放。”
泽维尔听完笑呵呵地应了。过了一会儿,他问:“你跟加斯特很熟吗,以撒?”
以撒转了转眼睛:“伦敦又下雨了。”
“这也要保密?”
“我也没办法。”
泽维尔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问家里怎么样?以撒告诉他一切都好,但泽维尔最好早点回来,否则他一个人拦不住黛西宠孩子。
琐事都说完了,两人一时相对无言,默默端详着彼此,好像头一次见面似的;但假如作为首次会面,这种视线又显得太亲密太无礼了。后来毕库里西塔拿这件事请教加斯特,顽劣的智天使难得没有立刻嘲笑他,而是沉默地、用类似这样复杂的眼神凝望他很久,才缓缓把手里的书卷起来,“咚”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或许是地球上的什么神秘仪式吧?毕库里西塔想。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泽维尔觉得该做些什么。因为是临时起意,他也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只是觉得自己该做点让以撒高兴的事。为什么要讨他高兴?泽维尔没有细想,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问:“你能借我一点儿魔法吗,毕库里西塔?”
“可以啊,”毕库里西塔伸出手,“你要多少?我对魔法的感知也不是很灵敏,没有很多呢。”
“一点点就够了。”
泽维尔握住他的手,在以撒浑身酸味就要发脾气之前松开手。然后,他对以撒说:“闭上眼睛。”
以撒就闭上眼睛,说:“如果你敢扇我一巴掌,我会揍你。”
这话听起来很耳熟——是泽维尔第二次把他从外面找回来的时候他说的。他们两个人都想起来那天的场景,包括后来喝醉了酒、泽维尔向黛西编胡话,以至于黛西到现在都还坚定地认为他们是一对生不逢时的乱伦兄弟,于是不由得相顾大笑起来。
“睁开眼睛吧,以撒。”
以撒睁开眼睛,同时,泽维尔缓缓松开了合拢的手,手心里扑簌簌飞出了许多金色的蝴蝶,在半空中像沙一样散落下来。
以撒下意识地抬头看,聚精会神的样子好像试图扑蝴蝶的大狗。直到最后一只蝴蝶化为粉末,他才收回视线,背过身去,粗声粗气地说:“真无聊!”却用手悄悄拉住尾巴,才不至于让它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
泽维尔始终笑眯眯地看着他,两个人没有再说话,就这样在温柔的注视中结束了短暂的探视时间。
......
临走的时候,泽维尔说:“我是不是太久没见到你,有点想你了?这感觉真好、真奇怪,就像肚子里装满了蝴蝶,我要是张开嘴笑,它们就全飞出来。”
以撒当时说了什么,泽维尔已经记不清了。也许他就是愣愣地半张着嘴一句话也没说,因为后来泽维尔也惊讶于自己的坦率和直白。这十五分钟好像发生了一切,又好像一无所得,直到回到黑漆漆的保护室里,泽维尔的嘴角都还没有落下。他突然感到很有勇气——并不是谁带给他的,只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朦胧的感觉,他甚至感到很有力量,哪怕手里空无一物。
回到保护室里,泽维尔背靠着门坐下。过了一会儿,隔着门板传来了毕库里西塔的声音:“喂,泽维尔。”
“嗯?”
“你们地球人花样好多,”隔着门板,毕库里西塔说,“变几只蝴蝶,用得着借这么多魔法吗?”
泽维尔用后脑勺枕着墙壁,说:“别那么小气嘛。你难道还要收回去吗?”
第70章 判决
由于提前知道了不久之后就要开始审判,泽维尔感觉这段时间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漫长。他频繁地敲着门板问:“过去了多长时间啦?”哪怕这个问题一刻钟前他才问了一遍。很快,连称得上好脾气的毕库里西塔都被他问烦了。
所以现在泽维尔只好重新躺下,想点什么来消磨时间。
在天堂思想犯罪不算犯罪,因此,很快泽维尔已经不再满足于想象房间里的一个抽水马桶。他觉得既然都是想象,不如干脆大胆一点——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的眼前开始浮现起第一次见到以撒的样子。
1652年的利物浦港口远不比今日,那时候的港口规模小得可怜,连碎石路都没有,只是一个泥泞的小码头,地面一踩一个鞋印子,下了雨就更显肮脏。人在走路的时候,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鞋,几乎没有空抬起头来看看路。
然而就是这样自顾不暇地走路的间隙,泽维尔注意到了以撒。那个夹在黑人中间的红发白人,被拴在奴隶贩子手里,身上有淤青和破皮,很顺从地匍匐在那里,高大的身子蜷缩成那么小的一块阴影,好像你踢他一脚,他也不会回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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