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怎么了?(29)
“不,”以撒急急忙忙说,“听你的。”
通过信件约好时间,泽维尔开车把以撒送去了诊所。这天是休息日,整个诊所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但泽维尔仍然被要求等在外面,咨询室里只剩下以撒和医生。
“今天天气不错,先生,”医生倒了杯茶,“糖或者牛奶?”
“不,”以撒摇摇头,“都不用。”
等到医生开始用平和的语调询问他的基础信息,以撒才突然想起来他没有说谢谢。他花了很长时间琢磨要不要把这个单词补上,毕竟英国人总是很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这就导致他的回答总是慢半拍,而当医生说:“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的时候,以撒开口说:“谢谢。”
第一次和心理医生的谈话只有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里,医生在和泽维尔谈论以撒。而当事人以撒正躲在卫生间,竖起耳朵听医生用各种专业的词汇来描述他,好像他是一个重病缠身的人。
谁允许他透露这些?以撒生气了。没有人会想要一只不好的魅魔,没有人会愿意饲养一只不好用的、不健康的生物。
满腔怒火的以撒一脚蹬开房间门,木制栓锁颤巍巍地挂在门板上。在沙发上的两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一拳把医生从沙发上打翻下来,可怜的家伙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晕厥了;紧接着,他朝泽维尔冲过来,把他狠狠扑在地上,泽维尔尝试挣扎了一下,以撒的力气那么大,几乎要把他的骨头压碎。
魅魔对他露出了獠牙。
“你吓坏我了,以撒,”泽维尔紧张地说,“你怎么了?”
“你要甩掉我!”以撒朝他吼叫。
泽维尔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那双尖爪扼住了脖子,仿佛决心要碾碎他的喉结。泽维尔的挣扎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他的视线就开始一阵一阵地模糊了。
海潮般劈头盖脸砸下来的窒息感冲垮了他的理智,有一瞬间泽维尔感到非常憎恨以撒,但假如这时候让他说一句话就能脱离暴力的掌控,那说他爱以撒也行。可无论他怎么希望,都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过了一会儿,泽维尔感觉掐住他脖子的力量减弱了,他立刻住机会艰难地呼吸,死里逃生的愤怒让他非常想打烂这个魅魔的脑袋,但理智又告诉他,没有魔法的脆弱天使可做不了这个。
以撒伏在他身上喘着气,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他的瞳孔略微扩散,显出过度呼吸的症状。泽维尔一点都不介意看以撒倒霉,但是作为医生,见死不救让他良心隐隐作痛。
如何救助暴怒中的魅魔?没有任何一本书传授这门学问。他一边祈祷以撒不要把他的头拧下来,一边摸索着用手捂住以撒的口鼻,帮助他调节呼吸。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地揉搓他的头发,手指向下滑,捏捏他紧绷的后颈,以撒皱着眉闪躲。
泽维尔拍抚着以撒的脊背,揉揉他后脑勺的头发,又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像对待那些已经在他家待了一段时间的流浪狗那样。某种程度上,以撒也是被他饲养过一段时间的野狗。
这个一点都不柔情的、可能还带着求生意味的吻,全然与性无关,却让以撒顿时涨红了脸。他好像被惊呆了,又好像很无助似的,眼睫颤动起来,别开视线,惊慌失措地把泽维尔松开。
“听着,我从来没想过把你怎么样,”泽维尔说,“你想想,我,我这种人。如果我真打算把你扔掉,根本就不会花钱带你看医生,对不对,嗯?”
以撒满脸困惑地歪着脑袋沉思起来,好像被这套说辞给说服了。而在泽维尔看来,是凶蛮的野犬准备收起獠牙,可喜可贺。
“这么说,现在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以撒沮丧地问。
“不不不,”泽维尔又紧张起来,生怕他一激动决定破罐子破摔,“如果你现在配合我挽救一下这里的情况,我就原谅你。”
“真的?”
“真的,”泽维尔满头冷汗。过了一会儿,他像拍一匹马那样拍拍以撒的臀部,“劳驾,先从我身上起来行吗?”
以撒就听话地爬起来了。他瞅着泽维尔,一句话也不说。这样一个大个子畏畏缩缩地把自己藏进墙角的阴影里,好像刚被尺子打了手心的小学生。
泽维尔指挥他把昏迷的医生从地上挪开,然后摘下沙发上面的挂画,一松手,让它砸在沙发上、翻到地下。他绕着沙发走来走去,然后指了个位置,让以撒把医生搬回沙发上。
“一会儿他醒了,就立刻把他魅惑住,告诉他,是挂画掉下来把他砸晕了,明白?”
以撒点点头。等医生悠悠转醒,就用这套说辞把他的记忆给替换掉,医生陷入了一阵自我怀疑的茫然中,直到魅魔的魔力消散,才彻底清醒过来。
“上帝,”他呻吟着,“我早就说那颗钉子很不结实了!…你们俩没事吧?”
“当然,当然。”泽维尔尴尬地笑了一下,给他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就赶紧带上以撒跑路,省得医生照完镜子又要问为什么挂画能把他砸出挨打的效果来。
在这之后,泽维尔非常确定以撒需要治疗,连夜写信预约了固定问诊时间。可怜的心理医生虽然记忆全失,但每次见到以撒,都下意识地颤抖。
不过,可喜的是,以撒确实在医生和药物的帮助下变得越来越正常了,甚至三个月后,还专门为之前打了泽维尔的事来道歉,虽然那番说辞一听就知道是医生说给他背下来的——有好几个单词泽维尔早就教了他好多遍,这家伙就没一次记对意思过,简直让人怀疑以撒身上最大的问题是不是智力障碍。
总而言之,生活每天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泽维尔单方面这样以为。
有一次,泽维尔把以撒在诊所放下,就开车离开,走之前不忘像家长叮嘱小朋友那样反复说:“我可能会迟一点来,就在这里等我,别给别人添麻烦,好吗?”
以撒用看弱智的眼光看他。
泽维尔摇上车窗,开车走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迟到,没想到只比约好的问诊结束时间迟了十分钟。
今天并不是是医生的休息日,门外却挂着不接受问诊的木牌,泽维尔推门进去,发现诊所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按理说这时候治疗已经结束,可是咨询室的门也是关着的。
泽维尔在外面稍微等了一会,抬手看了三次表,最终决定去看看。他走近了才发现门并没有关紧,留着一条缝,而里面也没有谈话声。
他礼貌地敲敲门,随后直接推门而入。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医生猛地转过头,骇得瞪大眼睛。视线往下,以撒跪在地上,上半身被桌子挡住,只有那条尾巴愉悦地晃动着。他听见动静,直起身,眯起眼睛看向门口的泽维尔:“你来得不巧,泽维尔。”
以撒被泽维尔揪上车的时候,还在挨个舔自己的手指。砰!摔上的车门也没有让他有一分一毫的慌乱。
“多久了?”泽维尔压着声音问。
以撒思索了一下说:“第三次。”不知道是指见面第三次还是做了第三次,泽维尔也没问。
“你生气了吗?”以撒问。
泽维尔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别忘了是你要求我去见这个人的,”以撒说,“他还不错,6英寸。”
泽维尔猛踩下刹车,两个人同时向前倾。
“激动什么?反正你也不喜欢我啊。”以撒说。
“你以为你是谁的东西?”过了一会儿,泽维尔轻声问。这语气不知为何让人心生不详,就像他的微笑那样瘆人。
……
直到这一刻,泽维尔才真正意识到买来一个魅魔意味着什么——你的投资总有一天能够回本,何况那只是6英镑1先令。
从那之后,以撒搬进了主卧,再也没有回到客房。泽维尔一个人就可以填补他业绩的空缺,被喂饱了的魅魔没什么攻击性,好像连焦虑的症状都几乎痊愈了。很多时候他总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哪里也不去,偶尔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看看外面,通过太阳的高度计算泽维尔什么时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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