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慢冬(26)
我老是想,如果我这个病晚得几年,你可能就不会被妈妈影响了,你会在津城四中好好念书,而不是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成绩一落千丈。津城的老师说你的眼睛注定不适合在普高,但我知道你是可以的,只是我耽误了你,妈妈很对不起你。
我很担心自己离开后,你会过得不好,担心你离开后,伤心没人安慰,也没人晓得你的吃饭爱吃什么。
但是逐星,一切苦难都有尽头,等妈妈离开后,妈妈希望你振作,活得轻盈一点,可以自由选择你想要的生活,无论如何,妈妈都会为你高兴。
未来要常来滨海见见妈妈,妈妈的骨灰沉在其中,说不定会成为飞在你肩头的海鸥,或者迎面吹来的海风。你也要相信,妈妈会在另一个世界保佑你,平安、喜乐、顺遂,你尽管放心大步向前走。
妈妈爱你。”
【作者有话说】
有变故才有成长!明天暂时不更,因为后面两章还没有修完啊啊。球球海星,在赞赏那里可以送!谢谢大家!
第23章 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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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一日,陈千道:“你鞋带开了!”
荆平野并不低头,得意道:“我今天打了死结!”
愚人节玩笑失败的陈千只好作罢,两人吃完晚饭进教室时,荆平野发现自己桌面上有一根不二家棒棒糖,蜜瓜味的。荆平野非常警惕,拿起来左右查看,生怕里面有机关,陈千也觉得:“是愚人节玩笑吗?”
“是糖,”前排的何珂欣转过头,强调道,“真的糖!”
“给我的?”荆平野道,“我最近有做什么善事吗?”
何珂欣说:“没什么,刚好多出一个而已。”
陈千问:“那为什么我没有?”
何珂欣卡壳,唔了声:“下回给你带啦。”
晚自习铃声响起,荆平野飞快说了谢谢,班主任进来巡视听力环节,荆平野把糖咬碎,抽出细棍扔进桌腿绑着的塑料袋里。陈千撞了下他的胳膊,低声道:“他妈的,凭什么只有你有糖。”
荆平野牙齿咬着莹绿色的糖块,含糊道:“你来吃啊。”
陈千踢了他的椅子一脚,笑着骂:“我靠,别勾引我。”
第一节自习快结束时,陈千又凑过来,小声说:“她是不是喜欢你?”
荆平野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有病,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脸吧,”陈千认为荆平野长得很好,但想了想,他补充道,“不过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你不能恃宠而骄。”
荆平野也踢了他一脚,无语道:“去死。”
一根棒棒糖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文学都说爱情千金不换,糖果显然无法等同爱情。这个糖,荆平野认为这是上次打牌的时候,同为农民阵营的何珂欣对他表示的肯定。
下课后,荆平野在教学楼一层的位置打电话。一中每栋教学楼都有两个固定电话的位置,有时候人多需要排队。今天他的运气好,排上第一个。
然而夏蕾的电话拨不通,又试着拨给荆川,都显示正在忙碌。
后面的人还在等待,荆平野只好抽出电话卡,回了宿舍。他感到奇怪,因为包子铺九点关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家,并且爸妈手机常年畅通,不会静音,很少有两人都不接的情况。
第二天,荆平野再度打了电话,这回接通了,然而不等他开口,夏蕾就说:“我这边忙,回头再聊。”
荆平野稀里糊涂地挂断电话,第三天再度打电话过去时,荆平野隐约从另一端听见了应逐星的声音,但听不清内容,他茫然道:“应逐星在家?他没去上学吗?”
他特地看了眼日历表,确认今天并非周末。夏蕾很轻地叹息了声,说:“现在不方便和你说,你在学校先好好听课,我得挂了。”
荆平野心里忽然产生不好的预感。如同在黄昏的海边听见风声,所以猜测涨潮已经到来。他回想起星期天降雪时,应逐星在公交站牌下接起的电话。
当时虽然离得远,但荆平野能看出,应逐星接起电话时神色不佳。
胡思乱想了许多,但荆平野想不出什么答案来,只得按捺住,想等夏蕾忙完再打电话过去。然而两天后的晚自习上,班主任忽然叫他出去,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交给他。
荆平野不明所以然地接过,手机里传来夏蕾的声音:“在上课?”
“上晚自习,”荆平野问,“怎么了?”
“我有话和你说,”夏蕾道,“上周末的时候,你徐阿姨去世了。”
如同一道雷电劈开,荆平野大脑一片空白,睁大了眼,好半天才问:“……应逐星呢?”
“回学校了。我让他再多在家呆两天,他非要回去,”夏蕾叹息道,“我觉得他状态不好,但我跟你爸和他有代沟,有些话听着像说教,你们同龄人可能更有共同语言。这时候他一个人呆着也难受,等过两天小休,你去找一下应逐星,陪他吃个饭,聊聊天什么的,让他别太难过了。”
荆平野的语言系统失灵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嗯”了声。包子铺店里来了人,夏蕾又嘱咐了两句后挂断了电话。荆平野把手机还给班主任,回到教室后,陈千问:“怎么了?”
荆平野趴在桌面上,没有回应,他的下半张脸埋在袖子里,一双眼睛微微垂着,拇指按着圆珠笔。咔哒,咔哒。
荆平野想起第一次去利群医院时,应逐星说出“打算放弃治疗”的神情,又想起某天晚上,应逐星蜷在床上,说“我妈妈可能不行了”了的语气。
得多难过啊。荆平野感觉心脏沉甸甸的,陷了一万斤的水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回宿舍。陈千洗漱完回来,发现荆平野坐在上铺,腿搭在围栏处,手指刮着膝盖发呆。陈千拍了一下他的小腿:“到底怎么了你?没魂了似的。”
荆平野的手指停止动作,突然收回腿,撑着一旁的扶手直接跳了下来,陈千茫茫然地看着他飞快穿鞋:“你要出去啊?”
“嗯,”荆平野匆匆道,“我走了。”
陈千来不及多问,荆平野已经跑出了宿舍。宿舍刚好熄灯,巡视老师四处吆喝着安静,手电筒照射到荆平野的身上,紧着眉头:“干什么去,回宿舍睡觉!”
“我肚子疼,老师!”荆平野捂着肚子,“我要去厕所。”
巡视老师无语,摆摆手:“抓紧时间!”
陈千眼睁睁地看着,在巡视老师的视野盲区,荆平野转身跑下了楼。他趴到阳台窗户往外看,黑黢黢的夜里,只看见荆平野朝外跑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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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寒风霜刃地刮,呼吸急促地升成白雾。
荆平野什么都没想,只是跑。校门口已经关闭,他站在墙根,伸手攀住了墙体边沿——墙头的尖刺经过数届学生的逃学历练已经折弯了,不会刺破衣服,荆平野撑着翻了上去,跨坐在上面。
没有灯,只有浓郁深重的黑色,因而荆平野看不清墙的另一边。如果有石堆,有狗屎,有杂物,他一定会摔的。但荆平野深吸了口气,跳了下去。
所幸什么都没有,脚安全落到平地,荆平野松了口气,拍拍身上的尘土,大步向紫荆的方向跑去。
这是荆平野十六年以来,第一次这么冲动。
他想现在、立马看到应逐星,确认他完好无事,才能放心。为此,熄灯时间和校规都可以暂时舍弃。
毕竟少年时期,总有更为珍贵的人与事,充当砝码,在社会的天平上胜过死板机械的规则,值得人莽撞、冲动、出格地行事。
比如应逐星。
荆平野一路跑到紫荆,十来分钟后抵达终点。他慢慢停下,手撑着大腿,弯着腰,急促地喘息着。肺疼,脸颊也疼。荆平野靠着墙壁休息了两分钟,等疼痛有所缓解,四处扫视,如法炮制地翻墙,跳下。
进入学校内部后,荆平野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