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慢冬(89)
“起吗?”
荆平野迷糊问:“几点了?”
“七点,”应逐星轻轻摩挲了两下,等了会儿,又说,“要不你睡吧,我去完很快回来。”
荆平野立马挣扎着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起了!”
今早起得早,爸妈还没有去店里,正坐在桌边吃早饭。得知应逐星上午去滨海,夏蕾找出自己身上的现金给了应逐星:“这两天店里忙,等过两天闲点我再去看她,你先替我多买点纸钱。你自己去吗?”
荆平野举手:“With me!”
“你好好领着逐星,”夏蕾说,“路上注意安全。”
简单填完早饭,两人一起去了滨海。是骑自行车去的,把手处有两张贴纸,应该是荆玥的杰作。
荆平野已经完全醒盹了,精神很好,等红绿灯时,还很有兴致地玩应逐星的手指。
指节分明,手背处可以看到血管的颜色,还有那点痣。
应逐星不堪玩弄,抓住了荆平野的手,提醒他:“快到绿灯了。”
荆平野觉得很神奇:“你怎么知道?”
“有声音,”应逐星指的是红绿灯装置所发出的滴答音,可以凭借滴答音的快慢判断路况,他又说,“绿灯了。”
荆平野松开应逐星的手指,继续行进。
买完纸钱后,九点来钟到达滨海,去的仍是先前的礁石位置,比较偏僻,因而并没有人。
海边波光闪烁,白色的泡沫涌在岸边,点燃纸钱的时候,荆平野好好压着边缘,并且注意着应逐星的手指,免得风吹时被火烫到。
纸钱慢慢燃烧起来,明红色的火焰,灰烬挟着火星卷飞,荆平野正巧看见应逐星头发上沾了点灰烬,于是伸手给拨下来。
应逐星牵住了他的手指,说:“我都来你家住了一年了。”
“一年还多一月一周,”荆平野记性很好,“你是元宵节过完来的。”
应逐星笑了起来,在心里同徐瑶说了近况。纸钱燃烧殆尽时睁开眼。
荆平野知道他是说完了,出声问:“你有没有提到我?”
“提到了。”
荆平野对着海水说,双手合十,很认真地说:“阿姨,我会好好照顾应逐星的,您放心吧。”
应逐星听到了,但没有露出快乐的神情,反而低着头。过了片刻,他忽然说:“明天就四月份了。”
“对啊,又要月考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下个月生物竞赛的事?”
荆平野卡壳了下,只好问:“……你生物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应逐星说:“委员会取消了我的比赛资格。”
或许因为早就知道这一消息,荆平野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但应逐星很快自顾自地说:“不过我觉得不是大事,毕竟高中又不是只有一场比赛,参加不了也没有关系,下次再尝试就好。”
荆平野立马说:“我也觉得!”
应逐星说:“不过我当时的确心情不好,所以还是多亏你来开解我。”
荆平野愣了下,才说:“我也没有开解你什么。”
“你邀请我去陈千的生日了。”
他又说:“还……亲了我。”
这算开解吗?荆平野听得稀里糊涂,理不清其中的逻辑关系,但应逐星看不见他的神情,因而这段沉默等同默认。
“其实这件事本来应该是我来告诉你的。但我太要面子了,甚至想着要不四月份我请假出去一趟,骗你说我在比赛好了。”
荆平野乐道:“你准备去哪里?”
“反正不能在家,不然会露馅,”应逐星与他挨得很近,在海风与鸥鸟的啼鸣声中,轻轻碰着荆平野的手指,低声说,“我总是想在你面前表现得很好。”
荆平野正想说“你表现得没有什么不好”,就听见应逐星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像我这样的盲人其实是没有资格恋爱的。”
荆平野呆了呆,迷茫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走路都走不好,容易摔倒,做饭掌控不好火候,不知道菜新不新鲜,看不到衣服的花色,容易弄混正反,坐公交也容易上错车,”应逐星忽然停住,自嘲地笑了声,“……但是,我不想别人会可怜我,尤其是你,也不想你因为同情才说喜欢我,才亲我。”
应逐星低声说:“我会当真的。”
荆平野瞪大眼,很是震惊:“我什么时候因为同情你亲你了?!”
应逐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荆平野又说:
“太离谱了,你这是什么话?那是不是世界上那么多可怜的人,我都要去亲一下?”他指路边,“你等着,现在那边有个乞丐,我马上过去亲他。”
应逐星下意识抓住他的手,生怕荆平野真的照做:“不行!”
“他这么可怜,你为什么不让我亲?”
“你不能亲他,”应逐星非常慌乱,已经开始捏造事实,“你说过只亲我的。”
“你不是说我同情你,才亲你的吗?”
应逐星言语苍白:“这不一样。”
荆平野已然知道他的顾虑,然而越是急切,越是找不到解释的话,情急之下喊道:“那我还觉得,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勾引你呢!”
应逐星猛然定住了,呆呆道:“……你什么时候勾引我了?”
“我之前一直抱你,拉你手,钻你被窝,问你弟弟怎么长的,拉着你看黄片,”荆平野大声说,“这不是勾引吗?”
应逐星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来不及判断周围是否有人,仓促捂住了荆平野的嘴——一开始没有找准位置,捂住了眼睛,第二次精准合盖,盖住了正在冒蒸汽的小荆牌高压锅。
荆平野“唔唔”两声:“你还唔让我说!”
“祖宗,”应逐星真的怕了,“我错了。”
荆平野咬了他的手心,趁应逐星吃痛松劲的时候拿下按住了:“我就要说!你误会我!”
应逐星说:“我只是怕你委屈自己。”
“和你谈恋爱,我有什么委屈的?”荆平野不罢休,非要一个答案:“那你说,我勾引了你没有?”
经过方才一通打岔,应逐星已经完全没有伤心的情绪了,磕绊道:“那时候你是因为把我当朋友,真心想和我玩,才这样对我,我高兴都来不及,这怎么算勾、勾引?”
荆平野喊着:“那你怎么不信我是真心喜欢你,所以才想亲你的?”
一瞬间,应逐星心脏漏了一拍,好像世界都静音,只听得见海浪翻涌,拍打礁石时的水声。有海水溅到手指上,凉凉的,但应逐星如同失去反应能力,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我不可怜你,也不同情你。你有手有脚的,需要我可怜吗?走路容易摔,做不好饭,穿错衣服,上错公交车是大事吗?”
荆平野说:“摔倒了你自己会爬起来,不需要我扶,饭做得难吃也可以填饱肚子,上错公交车就上错,我们再多走一站是大事吗?反正地球是圆的,怎么样都会到目的地——至于穿错衣服,你都长这样了,光着屁股都好看,你管什么衣服呢!”
应逐星又想笑,但又眼眶发热。
“我和你恋爱,当然只会是因为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不信我,”荆平野说,“说话,你明白没有?”
应逐星抱住了他:“你说喜欢我。”
“现在不喜欢了,你要气死我了,”荆平野尚在气头上,想要挣开,但应逐星抱得太用力,以至于动弹不得,他说,“我真烦你。”
“你别烦我。”应逐星又说,“别不要我。”
“我说不要你了,你就走吗?”
应逐星说“不走”,又说:“我想和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