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慢冬(75)
荆平野忙说:“右拐右拐,小心右边有路沿,避开点。”
右拐顺利进入小区。
今日最低温度是-7度,有风,冷得如同石青的底色。
荆平野半张脸埋在应逐星外套的兜帽里,只露出清亮的一双眼睛,时不时眨动一下。他习惯了这个行进方式后,开始故意乱指挥,一会儿说“左”,一会儿说“右”。应逐星居然也没有质疑,指哪打哪儿,荆平野逐渐觉得没趣,老老实实趴在他的背上,低头看着应逐星的侧脸,忽然想:
应逐星虽然成绩很好,但其实是个不聪明的人,每次他开玩笑,说一些他人都当耳旁风的玩笑话,只有应逐星字字斟酌,去回应,好像他说的话是不二法则。
“应逐星。”
应逐星“嗯”了声,稍稍停下来,以为要变动方向了。
荆平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应逐星顿了下,问:“我平时对你很坏了吗?”
“倒也没有,”荆平野说,“但今天尤其很好。”
应逐星说:“你都病成这样了,我总不能不管你吧。”
也是这个道理。
荆平野因为发烧,脑袋变得迟缓,没有意识到应逐星偷换了其中的概念,将他问句中的时间段限定在了“现在”,而非“一直”。
应逐星一路背着他,直到小区楼下才放下来。
回家后又是饺子,吃完后,荆平野嘴里十分寡淡:“我嘴都快成饺子形状的了。今晚咱们不吃煮的了,吃点煎的。”
“行,”应逐星同意了,说得好像是他来做一样,“吃药了吗?”
荆平野这才想起来,就着温水吃完药,又看了会儿电视后,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他无意识地窝在沙发角落睡了会儿,应逐星叫了他两声,荆平野半睁着眼:“怎么了?”
“回卧室睡吧,客厅太冷了。”
荆平野不想动弹,也嫌麻烦:“在这儿吧,爬上铺太累了。”
应逐星思索了会儿:“你可以睡下铺,我今天中午做题,不午觉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荆平野也不好再赖在客厅,只好爬起来,拖沓着脚步回了卧室,倒在下铺的床上,感叹着说:“你的枕头好像比我的软,垫什么了吗?”
“没,”应逐星稍微顿了下,轻声说,“睡觉吧,好好休息下。”
他听见荆平野“嗯”了声。
应逐星坐在书桌后开始做题。题目是徐崇帮他转成盲文的,厚厚一摞,他已经做了1/3,正确率尚可。做了半张试卷后,应逐星听见他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应逐星其实不大能做得进去,有点走神,过了会儿,他起身去接了杯温水,放在了床头柜处,以免荆平野口干醒了没得喝。
过了半小时左右,应逐星又将冷掉的温水换了杯新的,全程盲杖都贴着地面扫动,没有敲动的动作,很安静。
放好水杯后,应逐星坐在床边,伸手去试荆平野额头的温度。先是碰到了耳朵,小心摸索着,这才找到了额头的位置,发觉温度已经有所降低,至少不再烫手了。
应逐星放下心来,但没有抽回手。他的掌心贴着荆平野的额头,很轻很轻地抚摸着,指腹游离地感知荆平野脸部柔软的、细细的绒毛,以及温热的皮肉,再往左一点,就是那道小疤。
每次摸到这道疤,应逐星都会想起妈妈离世后,荆平野对他说过的话,说“我是你的礼物”。
外面有小孩子在扔摔炮玩耍,有点吵闹,砰砰的声音几乎与心跳的频率重合,震耳欲聋。应逐星的喉结轻微滚动,他反复摩挲着那道疤,叫了声:“小野。”
没有得到回应,是还在睡。
应逐星低下身,额头贴着他的额头,继而抬起,鬼使神差地亲了下荆平野左眉骨处的小疤,力度很轻,也很小心,并且很快直起身,收回手,稍显僵硬地坐在床边,忽然觉得懊恼和后悔。
他还在生病。
……太不好了。
所幸荆平野仍在睡,呼吸声没有太大变化。
应逐星心不在焉地起身,然后结结实实撞到上铺床板,一声闷响。
声音倒是隐没在了外面的吵闹声中,他捂着头,摸索着找到盲杖,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
房门合拢,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卧室拉着窗帘,只透进絮状的、朦胧的暗白色。
在这片白色中,荆平野的眼睫并不明显地颤了下,继而慢慢睁开眼,他注视着木色房门,显得很茫然。
【作者有话说】
得酸几章才能恋爱,不会太久!宵夜会很快发现自己的感情的。
第63章 无用功
荆平野没睡着。
从始至终。
一开始是因为外面的摔炮声,吵得耳朵疼。后来是因为嗓子太疼,不想说话——毕竟他没有如此神通,可以预见即将发生的一幕。
应逐星亲了他。
震惊、迷茫的情绪糅合在一起,荆平野蒙在被子里,不自觉地伸手去碰左眉骨处的疤,头脑空白,只是反复地想:应逐星亲了他!
虽然是额头,但也是真真切切的亲!
……为什么?
下午,应逐星又来卧室里换了两次水。
荆平野假装睡觉,没有出声叫他。但毕竟正在处于发烧的状态,装着装着,居然真的又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荆平野感受到床边传来压感,困顿地睁开眼,看见坐在一边的应逐星时,他才陡然清醒过来。
应逐星伸手时,荆平野下意识往后躲了下,后脑勺撞到墙,“咚”的一声。
应逐星明显愣了下:“你醒了?”
荆平野“嗯”了声,吃痛地揉了下后脑勺,发现外面天色已然昏黑了,他撑床坐起来:“几点了?”
“快六点了,”应逐星说,“你刚才磕到哪儿了吗?”
“……头不小心撞到墙了。”
“怎么还撞墙了,疼吗?”
荆平野小声说:“还行,不疼。”
应逐星这才放下心来,又说:“你过来点,我试试温度。”他抬起手,荆平野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接近,如同被钉在原地,没有动弹。
这回应逐星一下子找到了额头的位置,手背贴着,荆平野能清晰感受到他手指的每处骨节,凉凉的。
心脏砰砰直跳,荆平野紧张地屏住呼吸,眼神乱扫。
“已经不热了。”
“哦,”荆平野干巴巴道,“是吗?”
他正想稍稍退开,应逐星已经先收回了手:“对,总算是退烧了。先去吃饭吧,我做好了。”
荆平野吃惊:“做好了?”
应逐星点点头:“大餐!”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非常认真,听得荆平野差点笑出来。
能是什么大餐,铁定又是煮饺。
结果趿着拖鞋出去一看,居然是煎饺,外加一份炒蛋,甚至蒸了米饭。荆平野很是意外:“你自己做的?”
“你不是说想吃煎饺吗?我试了下,应该是熟了,但可能没你做得好吃,”应逐星有点不好意思,“炒蛋是我加的,我不知道加多少盐,只捏了一点,你嫌味道淡可以再回锅一下。”
这不是谦虚,的确做得不好。煎饺有的地方糊了,有的地方还油浸浸地泡着。炒蛋则更是不具有美观性,荆平野尝了一口,没有盐味。
“能熟就行,”荆平野不挑食,“先吃吧。”
应逐星坐在对面,舀起饺子吃了一口,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要不你别吃了吧。”
“啊?”荆平野问,“怎么了?”
“太难吃了。”
“我……觉得还行,”也有可能是烧刚退,味觉不敏锐,荆平野觉得可以接受,他突然看见应逐星左手手背处鼓起的红肿,定睛一看,才发现起了水泡,脱口问道,“你左手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