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潮(115)
“喝吧,”花雅摆放碗筷,“小苗喝酒还是饮料?”
“酒,”苗禾说,“不想再和饮料了。”
“这是白酒,你确定要喝?”花雅问。
“确定,”苗禾点点头,“早过了不能喝酒的年纪了。”
“也是。”花雅说。
屋内开着地暖,暖色灯光照亮面积并不大的小居室,电视里还放着春晚,混合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四个人倒也显得有几分热潮了。
“你俩分别做了什么菜?”花雅看着江旋和席恒问。
“饺子和饭都是我弄得,菜全是他炒得,”席恒说,“这有一说一。”
江旋嗤了声,“你是领导啊还有一说一。”
“我夸你呢江主任,”席恒无语,“听不听得懂好赖话?”
“好啦,”苗禾刚忙打圆场,大过年的她真不想两人吵起来,花雅明眼看起来很开心,她不想花雅不开心,“两位哥都棒。”
“听见没,这才是成熟,你俩幼不幼稚,还需要妹妹来调和?”花雅说,“要是再呛你俩就给我走。”
“抱歉,”江旋主动给席恒的酒杯倒满酒,“大家新年快乐。”
席恒顺着台阶下,当着他们的面儿将酒一饮而尽,完了还向江旋展示了下空荡的杯底。
“新年快乐,”席恒起身,走到门前衣架上自己挂着的大衣里掏出两个红包,分别放到花雅和苗禾跟前,“祝你俩天天开心,新的一年万事顺意。那个......江旋,你就没有了。”
“嗯,”江旋刚准备呛说我需要你那红包,脑子比嘴巴转得快立马想起了花雅地提醒,话到嘴边变成了单音节字,也拿出那个给花雅准备的红包,黑眸凝望暖黄灯光下花雅的脸,时间仿佛静止了,他轻声说出迟到了七年的,“新年快乐。”
花雅深吸一口气,把两个红包重叠,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轻快地露出笑容,梨涡显现,是他由内而外高兴的模样,“谢谢江主任,席博士,新年快乐,祝你俩新的一年工作顺利。”
四个人端起酒杯碰杯,迎合着零点窗外的烟花,齐声说新年快乐,中途花雅接了于佳阔他们的电话,背景音里,是他们家人团年的声音,于佳阔大声说,小椰!今年海边放了好多烟花!祝你新年快乐啊!
花雅听见于佳阔带着口音的语气,彷佛置身于那个生活了十几年咸湿的小县城中,笑着回,嗯,收到了,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这顿年夜饭不搀和任何杂质,是彼此都真切希望新的一年能够快乐,喝到最后算不上醉,就是有些微醺,其中酒量最不好的苗禾已经倒了,花雅扶着她去卧室休息,轻轻关上门,看见江旋在厨房洗碗,席恒在整理饭桌。
花雅头有点儿晕,靠在卧室走廊的墙上,抱手看着不停收拾的两个男人。
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持续了一个小时的烟花逐渐消声,偶尔能听到小区底下还有人玩着雪点仙女棒的小孩儿声音。
“给你热了点儿蜂蜜水,”江旋端着杯子出来递给花雅,“喝点儿。”
花雅长睫缓慢地眨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旋刚刚说了什么,他接过,红唇紧贴杯壁,小口小口地喝着蜂蜜水。
江旋盯着他,觉得喉咙有些干,不知道是地暖开得太高还是喝了酒的原因,他感觉身上很热,后背已经出了汗。
“今晚,你和席恒在这儿将就一下,”花雅说,“但客厅只有一个沙发,要么就在卧室打地铺,你俩商量商量。”
“嗯。”江旋滚了滚喉结。
花雅走进卧室,翻出棉被和床垫铺在地上,席恒路过侧头,看见他跪地微微塌腰,红色毛衣往上带了一截儿,露出纤瘦的腰肢以及并不明显的腰窝。
“你睡哪?”席恒出门,站在灌风的走廊,和江旋抽着烟败火,让冷风吹得清醒一点儿。
“都行。”江旋被烟熏得眯眼。
“我睡卧室。”席恒说。
江旋黑眸骤然落在他脸上。
“怎么,你也想睡卧室啊?”席恒咬着烟挑眉说。
江旋冷笑,“赌一把。”
“行,怎么赌。”吃完饭,他俩假装维持的和气悉数崩塌,剩下的全是争锋。
“微信跳一跳,会么?”江旋说。
“跳一跳?”席恒思索了半天,“这什么玩意儿?”
江旋掏出手机,把游戏打开给他看,“你先适应几把,感觉可以,咱俩就赌这个。”
席恒看着这弱智游戏,“不用试,直接来。”
“我的建议你还是试一试,”江旋嘲讽地看席恒狂妄的模样,“别待会儿说我欺负你。”
席恒盯了他几秒,薄唇抿着,听对方这么说,他还是单人模式玩了几把,而后摸出游戏的规律,总结听声辨位就行。
“可以了?”江旋问。
“嗯。”席恒说。
江旋创了个房间,把席恒拉了进来,缓缓地说,“谁跳死谁睡沙发。”
游戏开始。
两个小灰旗你一回我一回,谁也不让谁,席恒的确嫌弃它是个弱智小游戏,但和江旋比赛的过程中,他收起先开始的吊儿郎当轻蔑的心态,聚精会神地操控着小灰旗。
他抬头瞄了江旋一眼,发现对方游刃有余,丝毫没有他高度紧绷的状态,似乎是对这个游戏了如指掌,玩了很久了。
直觉着了对方的套,席恒只能更稳地操作。
其实看他俩的画面是很诙谐且非常具有反差感的,两个一米八几高挑挺拔的男人,各自手里夹着一根烟在那玩儿微信跳一跳,神情专注,好像是不得了的大事情。
他俩出来都没穿外套,各自穿着单薄的卫衣和毛衣,凌晨走廊的风燃烬烟头,手指已经冻得僵硬了,唯有指尖能感觉到烟头的灼热。
“你俩站在外面干嘛呢?”花雅都洗漱完了没在客厅找到人,看见椰子蹲在房门打开的门前,瞅着走廊外边儿。
席恒听见花雅的声音,手一抖,小灰旗没把握好力度,跳的超出方块距离死了。
“输了,”席恒收起手机,回答花雅说,“抽了根烟。”
“外边儿怪冷的,抽完就回来休息。”花雅被寒风吹得咳了声。
“嗯,你快进去。”江旋转头嘱咐说。
“这游戏你之前就玩过儿吧?”席恒冷沉地看着他质问。
“玩过,”江旋大方承认,“小椰也玩过,你不知道吗?”
席恒神色一僵。他陪在花雅身边这几年,是真没发现花雅玩这个游戏,江旋的语气带着浓浓宣誓主权的味儿,太他妈冲了,在炫耀他和花雅的曾经,在向他剖露少年时候的感情。
“玩过又怎么样,那都是过去式了,”席恒往前一步,露出笑容,“现在他再也没打开过那个游戏,你说是什么原因啊,江主任?”
他没等江旋回答,径直走进客厅。
花雅躺在床上睡得都有些迷糊了,听见自己的卧室房门轻轻一关。
他翻了个身,也没看来人是谁,只是困得不行的嗓音沙哑说,“地铺打好了,直接睡就行。”
进来的人没应声。
他被书桌上的小锦盒所吸引到了,轻步迈了过去,没有着急打开,而是看着那张合照愣了神。
照片上一群穿着班服的学生笑得开怀,肆意明媚,背后是长长的白杨大道,最上放打印的红色字体是“桐县南城中学高三理三全体师生合影”。他视线一直扫,最终定格在最后一排两个身材高挑的少年身上。
长发,寸头。
寸头手臂搭在长发少年的肩膀处,两人的头挨得极近,纯真又美好。
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才记起手里还拿着一个锦盒。
这是花雅那会儿找非洲的照片顺手搁在书桌上的盒子,忘了放回去了。他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用黑绳儿套着的貔貅指环。
他心脏像从高处落下,狠狠地栽进深渊谷底,耳边冲嗤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