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132)
一个声音忽从旁边响起,弥晓本来就头晕脑胀,没注意到刚才还在远处的人已经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乔杭,他衣衫已换了一身,形容整洁,衬得她们这两个落汤鸡似的更加狼狈。弥晓完全找不到任何看他顺眼的理由,但依照师姐的意思,对方刚刚救了她们,也不好再恶语相向。
她蔫蔫道:“多谢道友相救。”
“不必客气。”乔杭依然是那副矜持的语气,“我已与弥雁姑娘说过,请两位前往毓秀派一叙。”
听了这话,弥晓立刻转头看向师姐,难以置信道:“什么?”
她用眼神拼命暗示:师姐你还记得是我把他的鱼都毒死了吧?
弥雁看她在那挤眉弄眼,冷静道:“给你疗伤的药不是那么容易凑齐的,乔道友愿意援手,我们都要好好谢过。”
弥晓现在呼吸间都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疼,但还是微弱道:“那,那也不必去人家门中……”
去了万一被翻旧账,那不就是关门打狗了吗。
乔杭看着她:“弥晓姑娘,莫非是对在下有什么不满?”
弥晓从小在门中长大,对旁人的态度十分敏感,她见到乔杭那明显没把她当回事的眼神就生气。总算,她也知道这时候不好和师姐顶着来,闷声闷气道:“没有。……但是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乔杭道:“毓秀与贵派也曾有交情,虽然多年未见联系,遇到总不可能置之不理。”
弥晓瞪大眼睛:“你知道我们是什么门派的了?”
她下意识看向师姐,从湖里出来以后,她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但那支药草还留在发髻中。弥雁听不出喜怒地说了一句:“乔道友见多识广。”
乔杭微微一笑。弥晓看着他,心中警觉,感觉这其中有什么别的因果。她小声道:“师姐,我们是怎么跟这名门大派扯上关系的?难不成我们祖上还真阔过?”
弥雁按住她手:“别乱说。”
弥晓脑子里转过许多,抿了抿嘴唇,状似乖巧地不说话了。乔杭道:“我们如今已不在绿杨镇,大约在白沙沼另一处岸边。说起来我在绿杨镇还有些恩怨未了……”
“……”完了,肯定还在惦记鱼的事吧。
弥晓意在岔开话题,便问:“那个,跟我们一起的阿片呢?还有那两个散修。”
“我没见到他们。”
乔杭目光一转,落在弥晓脸上,问道,“你知道那两个散修是什么来历?”
弥晓担心阿片有难,心下黯然,嘴上只说:“偶遇而已。似乎听他提过一句,叫什么云市?”
“轻云舟市。”弥雁道,“我见识浅薄,未曾听过这门派。”
乔杭一怔,说道:“轻云舟市,乃是燕乡的散修集会,并非门派。他们已有多年不曾现世,两位不晓得也属正常。”
弥雁这才恍然。乔杭又道:“看他们出手,应当不是无名之辈。使弓箭又擅雷法的散修,我倒是没听说过。”
弥晓心道,人家不但会用弓,剑也是使得很不得了来着……她却不想把她的见闻告诉乔杭。耳边听着弥雁道:“我们失陷的那处地方,究竟是什么?白沙沼中怎会有这种东西?”
一听这话,弥晓虽不知此前师姐和乔杭的交谈,但发觉她并没有把那散修师兄弟进沼寻找秘境的事情说出来。
乔杭道:“我们被关进的地方像是囚室,兴许是关押什么东西的所在。可惜逃出来时,已经见不到那地方的真身了。”
弥晓却知道那里不是囚室那么简单,她想到镜中的身影,念头七上八下,面上只是默不作声。弥雁发现她异乎寻常地安静,担忧道:“还撑得住么?我们打算即刻出发去毓秀。”
“我没事。”弥晓作小鸟依人状,“师姐去哪里,我都跟着。”
背对着乔杭,弥雁露出见鬼了的表情,用眼神警告她不要耍什么幺蛾子。
乔杭看不到她们的眼神官司,但也微妙地看了她一眼,估计还没忘记这姑娘朝鱼头上不要钱地撒毒药的英姿。
弥雁遂把弥晓扛了起来,礼貌道:“乔道友,这便启程吧。”
乔杭:“……好。”
*
阿片醒来时,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没有。
他记得自己方才还处于疾风怒涛上,朝着白沙沼中突然现出的漩涡中直坠下去。没想到醒来时躺在一片陌生的岸边,树间日光正渐渐亮起。
若非这是阴间,就是他着实昏了很久,从半夜一直昏到了天亮。
他撑起身,四处寻找他的鱼和船。这时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搭了把手将他扶起,他愣愣道:“仙长?”
此人正是此前在船上拉弓搭箭的那个修士,见到他的脸,阿片瞬间回想起了那些惊涛骇浪上的画面。
“中间出了些事情,你现在才醒。”对方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简洁道,“现在已经无事,不过鱼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阿片失落地点点头,强打精神道:“多亏二位救我一命。”
“算不上。”仙长说,“你也是被我们连累。”
他牵着阿片,来到林边一处空地上。那边另一个少年修士正坐在树边,看着手里用布包裹着的书。见阿片过来,他将一个纸包抬手一掷,不偏不倚落入阿片手掌里。
那褐色油纸折成的小包,边上带着两个尖耳朵,是苍山这边用来装钱币的式样。入手沉甸甸的,阿片打开一头看进去,里面整齐码着崭新的银角,远远超出了鱼船的价钱。
“这也太多了……”阿片不安道。若只是略多些,还能算作压惊,但这简直都能买上百来条船,开个鱼塘了。
“不全是给你的。”年长些的修士道,“我们有一事相托,你回去绿杨镇时,请把弥晓姑娘毒死那些鱼的赔礼还给店家。”
阿片看看手里的银子,再看看对方:“你们就不怕我拿钱跑了?”
“你能因父辈的恩情,陪那两个姑娘进湖涉险。”那修士温声道,“这种小节上,又何必怀疑你?”
阿片眨了眨眼,实诚道:“能为人拼命的,不见得就不会卷钱逃跑啊。这事你交给我可以,以后别随便相信人比较好。”
听了这话,远处那年少修士嗤道:“我就说,你还不如直接跟他讲我在钱上施了术法,不照做就要倒霉呢。”
阿片:“……”
这上了岸的两人自然是长明与谢真。谢真听了这小少年的一番忠告,认真道:“我晓得了。钱上没有术法,你不要听他乱说。”
阿片不好意思地点头。谢真领他到火堆边,从吊在火上的陶罐里舀了一碗汤给他。阿片小心地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煮成的,有种甜甜的果香,叫他浑身顿时暖了起来。
长明把摊在膝上的那本书合起,问阿片:“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阿片懵懂道。
“去掉赔的那份和你的船,余下的也够你做不少事。”长明看了看被他捏在手里的纸包,“若你打算去赌坊酒楼挥霍一空,便当我没问。”
“当然不会!”阿片立刻道。
但他一时间也没什么主意,不知道要说什么。长明道:“你双亲中,哪一方是妖族?”
阿片大惊失色,差点把另一只手上的碗打翻。这时谢真从旁边伸过手来,在他腕上轻轻一按,碗中水面顿时像凝固一样再无波澜。
他却没注意到,只是有些慌乱地看着长明:“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他就想起昨夜在湖上,这个少年修士似乎也说过了类似的话。
果然,对方随口道:“你操纵枫齿鱼的手段,像是水族后裔。我和妖族没仇,不用怕我。”
谢真心道原来如此,难怪长明好像对这少年多了些关照。
阿片听了这话,慢慢冷静下来。他从衣领里拉出那枚兽牙坠:“我娘是妖族,这牙是她以前打的妖兽留下的。她与我爹当年在白沙沼讨生活,从不害人,但差点被不讲理的仙人砍了,多亏那两位姑娘的师父路过救了一命。后来他们进沼再没回来,留下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