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137)
闻人郴心道你平时跟仙门的人撩架的时候,也没看你怎样以礼相待啊?孟君山这时又道:“是掌门让你捎什么话么?”
“不是掌门让我来,我就不能来吗?”闻人郴反问。
“行行,你是小师妹,你说了算。”
孟君山还是那副万事不挂怀的语气,并未放在心上。闻人郴一阵黯然,神色严肃了些:“并非掌门叫你,而是我来与你说一声,掌门今日闭门不见客,你回来得不巧。”
“原来如此。”孟君山颔首。
修士平日闭个关,三五日乃至几个月不见人,也是颇为寻常。孟君山转念一想,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会正值多事之秋……或者说多事之冬,掌门怎么挑这个时候闭关?
他想起六派盟约被王庭断去的那天,掌门也受了些冲击,莫非是在养伤?
“掌门只说是闭关一天?”他问道。
“说是今日,所以你明日再去就好了。”闻人郴道,“再说了,又没说是闭关,只是不见客而已啊。”
孟君山纳闷:“有什么区别?”
闻人郴道:“心情不好,就不见客呗。师父年年冬天都会这样。”
孟君山回想起来,当还在掌门座下修行时,仿佛是有印象他会在冬日某个时候停上一天,让他们这些弟子自己玩去。不过掌门闭关全凭心情,这短短一天丝毫称不上稀奇,以至于他从来就没特别留意过。
“还有这回事。”他恍然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又不像某个师兄天天在外面晃。”闻人郴撇了撇嘴,“我早就发现了,每到这个时候,掌门都会不大开心,考较功课时也比往常严格些。被骂了几年,总该发现了吧,你都没有被骂过么?”
孟君山:“没有吧,功课一直都挺简单。”
闻人郴:“……”
她怎么就忘了呢,和大师兄探讨修行难不难,完全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这天是有什么故事么?”孟君山一无所觉。
闻人郴:“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她看了看天边渐渐将月轮掩去的层云:“……今晚大约是要下雪了。”
山中夜晚万籁俱寂,冬日时分,连虫声也皆断绝。寂静宛如无边湖水,只有松风一浪推着一浪,如涟漪般渐渐散去。
孟君山好不容易回到山上,在这宁静中,却是连觉也睡不着了。子时已过,他披衣而起,沿着山路独自向上。
小时候他在毓秀这片山中到处乱钻时,很是发现了不少有趣的地方。在其中,让他最钟爱的,就是他现在要去的那处。
当时他刚学了些运用灵气的法门,正如猴子插上了翅膀,恨不得踏遍这遍山上下每一寸土地。凭着一股用不完的淘气劲,他专挑悬崖峭壁去探,走着走着,遇到一处山壁裂隙,想都没想地就钻了进去。
从裂隙尽头出来,光明骤现,那边竟然是一处断崖的背面。站在此处,仿佛被云海浸没,又能遥望主峰秀丽的侧影。
也是它位置特异,从别处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地方。然而最奇妙的还不止于此,在这里,孟君山居然发现了一间小小的石亭,栏杆桌椅,无不齐备,全都是硬从山壁之中开凿出来。
看来,他不是第一个发现这妙处的人。早就有毓秀的哪位前辈来到这里,还造了一处观景的坐席,这叫他又是赞叹,又是神往。
孟君山将这小小的发现留给自己,没有与旁人分享。从那之后,他得空就悄悄跑来这里,一日十二时辰,此处的云海各有韵味,让他常常看得忘记了时间。
也就是在这里,他慢慢有了想把这些都画下来的念头。
只是,他后来便离开门派,去寻访天下美景,与此处已是阔别多年。
夜色深沉,他拨开山壁上的藤蔓,侧身来到这处崖上。
他先是站在石台边,好好欣赏了一番茫茫云海,接着才绕过崖壁,朝那个石亭走去。
下一刻,他不由得猛地停住脚步。亭中居然有个人影,正静静地凭栏远望。
饶是修行多年,此时此刻深更半夜见到这情景,孟君山还是有种见鬼了的震撼。接着,当他发现那个人影是谁时,他就更恍惚了。
“师父?”他脱口而出。
毓秀掌门侧头瞥了他一眼。即使月色已经十分黯淡,对方的面容也看不分明,但孟君山用胳膊肘想也知道,师父此刻大约只想一个人待着。
“打扰了。”他立刻道,后退半步,准备马上跑路。
接着,他听到师父用稍微有些嫌弃、但拿自家徒弟也没办法的语气道:“坐吧,来都来了。”
第84章 暗香去(四)
直到在空着的那只石凳上坐下时,孟君山仍觉眼下情景如真如幻,心想莫不是今天晚上爬山的姿势不太对吧。
作为掌门首徒,早年就拜入他座下的弟子,尽管孟君山在许多方面让人觉得很有不肖子孙的迹象,但掌门始终对他颇多容忍。毕竟修行做不得假,想要成为力压同侪的佼佼者,可不是循规蹈矩就能做得到的。
哪怕是最后一个入门,时常伴在掌门左右的小师妹闻人郴,也曾酸道:“师父果然还是最宠你。”
“你是说我回山三十日,有二十五日待在崖上喝西北风这种宠法吗?”孟君山反问。
闻人郴:“你另外的三百三十多天还不是在四处游荡,师父没冻死你就算好的了吧!”
孟君山摆手一笑,也不多说,心想你还没拜师之前,我可是没少被师父收拾。
他入门时,掌门刚继任不久,然而收徒弟的事情还是头一回。
修为精深的毓秀执掌,颖悟绝伦的好学少年,这均被寄予厚望的两者遇到一起,本应是人人称羡的天作之合,可是……凡事就怕可是。
当这小徒弟的淘气本事与他的天赋一般出众时,做师父的头疼就只有自己知道。
非要说的话,小时候的孟君山不算顽劣,就是胆子比谁都大,敢想敢干,下次还敢。掌门那时候真是戒尺不离手,教训基本靠揍。可是小弟子又着实聪明过人,学什么都快,做师父的揍都不太揍得下手,一来二去,反把这家伙锻炼得更加皮实了。
毓秀掌门长年守山不出,孟君山也没有像别的师弟一样,偶尔能被师父带着出去见见世面,天天在山上憋得上蹿下跳。因而,那次掌门难得有友人来访,他多少有点见到新鲜事的兴奋。
那一日,来客从云霞漫天的山道上拾阶而上,布衣短衫,打扮得仿佛要去砍柴。经过他面前时,孟君山发现对方居然还真的背了一把柴刀。
他看得直发愣,目送这人长驱直入,就像在逛自家园子般闲庭信步地走到了掌门的小楼前。接着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快跑几步,喊道:“这位前辈!”
被他一喊,对方也便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四目相对时,孟君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与他师父身为掌门的威严,又或者别的师伯师叔们修行多年的稳重不同,来客垂手而立,自然有种慑人之意,仿佛剑在鞘中,未发便已气势夺人。
这一定是个剑修!电光石火间,孟君山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正如同被鹰盯上的兔子一样浑身紧张,对方却歪头打量他片刻,朝他笑了笑,道:“听说小雪收了个徒弟,就是你吧小子?”
孟君山:“……你说啥?”
他听错了吧?小雪谁啊?!
没等他搭腔,那人已经点了点头,道了声不错,接着冲他一指:“来,让我看看你的斤两。”
对着这比他还不按常理出牌的长辈,孟君山也不由得发愣。
然而会退缩也就不是他了,二话不说,他就使出了他如今用得最熟练的一道术法。一面月轮般银光熠熠的水镜骤然在他面前浮现,接着化作无数道光箭,朝着对方电射而去。这套动作熟极而流,如兔起鹘落,那片银光洒出去时,他口中的话也刚好说完:“……前辈,请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