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452)
谢真多少也熟悉了对方的风格,这话星仪能说出来,就必定不假,但也不见得没有误导之处。只看结果,难道星仪会不想自己一人利索地对敌吗?这又不是江湖约架,人多就占一份上风,大敌当前,正应是追求神魂完满、圆融自如的时候,没道理要分出什么化身。
然而诞生于心魂中的天魔,也用同等的严厉审视着创造它的主宰。星仪不是不愿,而是无法在此处将自身统合,唯有心中真意无所遁形。
长明的话听起来像是挑衅,实则道破了这一分为二的意味,从在仙门开宗立派的剑修观澜,到蛰伏在凡世国度的星仪,其本心正是业已偏移。
谢真也不由得想起自身,他作为花妖苏醒后,形貌已改,本质却仍是他自己;对方那临琅星仪的身份,仅仅用表面的幻术遮掩,然而他转变的志向,比躯壳的变化更加彻底。
星仪的确可以说他对那超脱的追寻从未改变,只是这追寻之中亦有分别。他是以怎样的决心为此付出?他愿为此投入多少代价?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执迷不返?
直到这里,谢真终于知道了他隐约觉得缺失的那部分在何处。他抬剑指向流云深处:“既然如此,你还应当有第三个面貌吧?”
那个从渊山的镇印中复苏,失去了过往一切,唯有心智尚存,除了完成大业外别无所求的——真正掌控着天魔的“星仪”。
天顶悄然无声,将此处照得通明的光亮寂静如同琥珀。两个化身皆未出言答话,一者面色悠然,一者微笑不语。随后,就在谢真剑尖所指的前方,一道最后的身影显现而出。
他端坐在金色枝叶编织成的座椅中,身披黑衣,面容陌生而又似曾相识。
当初昭云部的安游兆正是因为见过这副面貌的化身,才会忍不住想探寻阿花的身世秘密,如今看来真是一点也不奇怪了。非要说的话,这张脸和阿花并不多么相像,但眉目之间依稀的特质,令人一望就觉得他们有些亲缘。
不过那时的化身想必还有一张完整的面孔,而非现在这样,一侧的面颊上显现出大片缺损,只用浮动的细碎金砂加以填补。这块空洞从脖颈向下延伸至肩,衣袖外的双手也有一只仅具轮廓。这些还只是显露在外的部分,不难想到,遮盖之下的躯壳想必更加残破。
他说道:“如你所见,我一直想与你当面谈谈,谢真。”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的有点隐晦,以防误会在这里多解释一点,不想看场外因素的朋友们请跳过!
↓
↓
省流:星仪身上没有人格分裂的要素,他对自己的认知很统一,现在的三个版本是一种概念化的表现,因为天魔系统本身就有将概念具现的特征,星仪又是admin01,所以会有这样的场面。
详细版本:比方说,一个人有过天真快乐的童年,充满希望的学生时代,最后成为了疲惫的大人,但他仍然偶尔会有童年般的好奇心,年轻时候的创造力,产生这些情绪的时候就好像是过去的自己短暂地浮现了一样,当然实际上一切的过去都始终存在于“现在”这个迄今为止的人生总和中。
星仪的案例里,因为这个特殊的设定,把这种普通的成长经历极端化(当然他这人就挺极端的),他在“观澜”的时候有着理想化的一面,在“关先生”的时候开始逐渐不计代价,现在从渊山复苏的他只有完成天魔的执着。
作为一个超绝过度思考人(大家不要学他)星仪非常明确地给他这些心态变化的时期划分了界限,即使他追求真灵的目标一直没变。现代的时间线里,从始至终存在的都是“现在”的星仪(@天魔今天完成了吗),但他习惯于运用过去那些仍然具有感性的思维去和人交流(比如说和谢真聊天的时候,虽然收到大量差评),这种将真实的自己重重隐藏的特质,正如他永远都隐于幕后派各种套皮化身行动,客观上也和他的极端高傲和拧巴脱不开关系,性格决定人的一生是这样的.jpg
第283章 补天裂(四)
天光倾洒,流云铺展。谢真看向这个初次露面的星仪,即使他是唯一没有佩剑的那个,也不像是能起来打架的样子,却能让人感到这整座蚀日的重量向着他汇聚。
谢真发觉这个星仪竟然是迄今为止看着最不讨厌的,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对方殊无表情,并不像他曾经打过交道的星仪那样,总是语带笑意,摆出一副怡然自若的模样。
从前谢真以为他对那样的星仪看不顺眼,只是因为他们明摆着互相为敌,对方却非要装腔作势,叫人很不痛快。如今他却明白了,那时星仪的作态未必是假意,而让他感觉哪哪都不对劲的根源,是他察觉到了对方身上那种不自然。
常人应有喜怒悲愁,也会怀念过往,但这些放在他见过的星仪身上,只是让他更不像人了。反倒是眼前这个一脸冷漠的态度,才终于显得真实起来。
没有一点铺垫的多余言辞,星仪用那平淡到近乎刻板的语调开口,直入正题,就好像知道再不赶紧说完,对方就要杀过来了一样。
“对于天魔究竟是如何创造出来,你们应当探究过,猜测过,或许也已经接近事实了,但现在我告诉你确切的答案。”他说道,“我曾经遍阅世间技艺,推算升华真灵的法门,这份结果几近完成,只差一点,最后那至关重要的一点。”
就连长明也没有说话,静谧的天顶下只有星仪那缺乏起伏的声音:“那一点缺失之处,穷尽万法也难以越过,前方就是功行圆满,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达到超脱。我由此明白,即使我的心智也有其限度。解决之法,就在这世人的神魂之中。”
星仪伸出那只还完好的手,一颗井中的星砂躺在他掌中:“再怎么平庸的思绪里,也有数不清的幽微念头,倏起倏灭,幻变无常。神魂是绝佳的算筹,我相信人心深处有世间至为深邃的玄秘。让这疑问在万千神魂中激荡回响,最终便会推演出那唯一的道路。”
他不再面带笑意地说些鬼话时,陈述中那隐含的疯狂却犹有过之。长明若有所思道:“天魔不仅是未完成的真灵,还包含了用以推演的基石,一旦得证大道,就以自身助其升华。至于灵气,就是必不可少的资材了。”
“正是如此。”星仪答道,“只欠这最后的一步,就能完成蜕变。”
长明道:“但只凭如今这残缺的天魔,并不足以支撑你的推演,更何况,你也不知道这推演到了尽头到底有没有效用吧?”
“这是唯一的办法。”星仪并不在意承认自己的失败,“你们口中的‘天魔’已是强弩之末,倘若不成,这不完整的真灵就会失落。世间从未有过这样的造物,它不应该埋没在尘埃中。”
谢真冷冷地说:“被你用作筹子的每一个神魂,承载过神魂的人,都是世间从未有过,也不会再有的。比起你,他们更不应该被埋没。”
“无论是临琅的琉璃塔,还是那未建成的晖阴之阵,本意都不是杀戮。当然,确实是最初的失败引发了这一切灾祸。”
星仪看起来毫无后悔的意思,虽然他要是作出悔恨姿态,恐怕旁人也不敢相信。他说道:“你们已经打破了我至今的谋划,无论是新的基石,还是借以延续的灵气,都无以为继。如今,我只想燃烧这仅剩的余数,放手一试。即使如此,你们仍旧要阻止我吗?”
“你说呢?”长明挑眉道。
星仪平淡地说:“我已经没有造成祸端的理由和手段了。反而如果你们执意要在此处与我为敌,两个天魔的主人,两种相异的真灵,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若是你们当真是为了维护这世间,而非只想与我了结仇怨,就请再多加考量吧。”
他以往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时,让人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此时示之以弱,倒好像真有了几分诚恳。
长明则不为所动,反问道:“你甚至不知道你追寻的真灵究竟是什么样子,假如你真的求得蜕变,而这升华中又需要献上更多代价去满足你的道途,你会去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