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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说过(428)

作者:thymes 时间:2025-12-10 10:37 标签:仙侠修真 情有独钟 轻松

  谢真并非不明白,即使行事坦荡,仍难免令人忌惮。但他性情如此,也决不可能换作另一番模样。
  只是,于他而言,有些界限不可逾越,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未必是这样。
  他不能认同毓秀和衡文将延地摆在秤盘上交易的买卖,纵使盈期再至,国朝未见得有倾覆之危,而就算是一切顺遂,相较于各得所需的仙门,此地凡人从中也难说能取得多少益处。自始至终,他们或许从不知道曾有多大的风险徘徊在头顶。
  假如没有星仪带来的迫在眉睫的危机,只对毓秀意图在延地再造地脉一事,正清得知后究竟是会干预,还是作壁上观,等待局面落定后观其结果,再来计议?
  谢真不愿去细究人心中幽微之处,但他也无法将信任寄托在仙门中任何一派上,就连封云,也有他的立场,有他必须维护的责任。
  至于郁掌门……他已经在他的执着中走了太远。
  月无常相,水无常形,仙门与妖族的局势,并不是一定要重演历史中彼此势压的对立。正如相较于凤凰创立王庭之初,妖族已从古时的野性难驯变得逐渐学会与人世共存,双方也总会在此起彼落的较量中寻到平衡之道。
  郁掌门未必就看不清楚这些,只是他已经被他所经历的一切重重束缚。对于毓秀遏制妖族的计略,他不能允许自己有一丝动摇,否则他就自觉是屈从于了他血脉中的罪孽,背叛了他对两任师父立下的誓言。
  谢真知道,郁掌门不会为他重造地脉的谋划而悔恨。若是回到一切尚未开始前,知道在星仪的黑幕下晖阴之阵注定失败,他也只会重做布置,寻找胜机,却不会因为此事牵涉甚广而犹疑。
  剑从混沌的冷雾中穿过,抵达记忆幽暗朦胧的另一端,挑落了冰尘雪屑,飒飒流光。时分在对峙中钝重地拖行,吞饮着灵气的阵法仍在充盈,但这逐渐不堪重负的扩散,在神念中是最为漫长的一瞬间。
  现世中的雪花极为缓慢地落下,越过拂动的发梢边,几乎是静止不动。寒风中弥漫的金砂以其阴魂不散的语调窃语道:“难不成你以为这阵法还有挽救的余地?你在这里想得再多,也不过是拖延那必然的结果……”
  “你着实是很担心我干脆将阵法毁去。”谢真回道,“这么拙劣的激将,就不怕我当真动手吗?”
  金砂的化身猛地闭嘴了,若隐若现的轮廓不由得显得警觉起来。
  言语上的交锋或可虚张声势,神念却做不得假,被那直指而来的森然杀意所慑,它那并无形状的躯壳也不寒而栗,一时间辨别不出对方话中意思是真是假。
  它知道,万一这人真的不管不顾,调运天魔之威一剑下去,把阵法连同里面阵主拌着金砂的馅儿给斩得稀里哗啦,它这具化身是没有半点抵挡之力的。远在别处的本源说不定还有点办法,但那边显然已经自顾不暇,更不可能过来掺和。
  它所倚仗的,无非就是谢真这个人的品格——底下的阵中还有个孟君山在苦苦支撑,而阵法被斩破,新宛当即就要遭灾,它所知道的谢真,断不会这么不计后果。
  可是,一定如此吗?它对谢真的了解,源自本源所了解的一切,而这又只是基于对方的过去。过去不会这么做,未必现在就不会这么做;何况双方如今仇深似海,又有着阻止邪魔为祸世间的道义。
  形势已在危急的边界,付出这些或许本来也保不住的代价,换来的是对死敌的折损,谁能保证他绝不会做出这个行之有效的选择?
  经过了反复试探,它仍然不敢确定。在彼此窥探被隔绝的神魂天堑上,它之前所见唯有幽暗的镜面,现在它又觉得那好像是一片冷酷的深渊。
  谢真同样看不到对方的百转千回,他就是被烦得不行,恐吓了这个话很密的化身一下,要是知道了对方悚然生疑的一堆念头,大概只会觉得这家伙想得太多。
  换作一个更完整的星仪在此,多半会将意图掩饰得更加谨慎些。但从那反应他也看得出来,对星仪而言人心永远变幻莫测,让他反而会对一些抉择失去把握。
  不觉间,他心中现出一点明悟。下一剑向着风雪漩涡中推出时,他听由灵光的牵引,遁去那摇摇欲坠的残识中潜藏最深之处。
  作者有话说:
  谢真:(只是呼吸)
  星仪mini:万一他跟我一样下得了狠心怎么办!谁又能保证他不会突然就想开了呢!好可怕!(


第267章 物华休(二)
  丛云似盖,雪下如尘。北风吹得霜雾漫卷,远方的天尽头,近处的山形起伏,都在其中隐去不见,唯余荒林中几株枯枝槁木。
  谢真站在被风雪覆盖的小径上,向前看,只有一片冥茫。按理说,这里原本不应当是这番模样。
  这片林地,往下通向河边的小镇,它是中原许许多多寻常镇子中的一个,从未经过什么波澜。往上走,越过罕有人至的山坳,那里曾经有座木屋,同样很普通,没有什么传说故事可讲。
  木屋的院子里栽着花草,凳子上晒着精心削造的小小木剑,剑柄和剑刃都打磨得光滑干净,没有一根会扎伤手掌的木刺,虽然它并没能等来被那个孩子拿起来的一天。这里平凡无奇,但是独一无二,留在过去的痕迹业已消散,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一座小屋了。
  谢真穿过了数不清的记忆,才最终到达这里。属于他自己的那一点微薄的印象,一寸寸补全为完整的画面,然而在所有碎片的映照里,只有晚春时乱红满地的凄幽,入夏时热气在窗外不断迫近的焦苦,无论如何,总不会是冬天。
  何况,中原也没有这么大的雪。
  谢真转向木屋的方向,明知道这只是一段凝固的过往,他仍是徒然遥望,但最后他也没有迈步,而是收回了目光。
  荒林另一边,一道影子踽踽独行,穿过积雪。来者在雾气中朦胧晦涩,那身影中除了昏暗之外,别无他物。
  正如在曾经的这一日,他寄身在旁人身上的一缕神念,往来无形,却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
  影子缓缓来到谢真面前,雪地上没有留下他的丝毫踪迹。北风从这具轮廓中穿过,扬起一阵阵呼啸,影子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也正像是空洞的风声。
  他问道:“是你么,谢真?”
  在这幅时令、景色与到来人物皆是错谬的画面中,谢真那一身黑衣分外清晰,宛如墨迹深深透过了故纸。连同他怀中抱着的长剑,素净剑鞘上细细描摹的纹路,一样纤毫毕现,丝缕分明。
  与他相对的那个影子,则是不辨样貌,飘忽不定。既见不到面容,遑论身份、族属,更不知他是何来历,又要往何处去。
  一明一暗,如隔天堑。自身模糊不清的那一个,反倒没办法把对方看得清楚。
  谢真道:“我已知道,当初正是掌门迫使我母亲将我留给仙门。我从掌门的记忆中回溯至此,是因为你对此事满怀悔恨。”
  影子没有答话。他的身形时而凝定,时而浑浊,映着坡上幽冷的枯木,一团团飞絮般的雪沙。
  良久,他说:“我不知道……倘若当初任由你回到妖族之间,如今种种,又是否会有所不同。”
  “掌门,你仍是执着于血脉之别。”谢真说道,“我究竟归属于妖族还是仙门,并没有什么差别。”
  影子仿佛被这句话激怒了:“无论你出身何处,到最后还是想做个身无束缚的妖族吗?”
  谢真平静道:“掌门那时执意要让我回到仙门,难道就是出于你所相信的道义?你只是不愿见到我父亲的后裔流落在外,你希望这个有着妖族血脉的孩子可以成为修士,就像你当年那样,避开落入妖族之手的命运。掌门,这是你的私心。”
  影子沉默良久,怔怔地说:“我又怎能放手不管?”
  “你不是在拯救我,反倒是让那别无选择的结果在我这里重演。”
  谢真直视着对方幽暗混沌的面影,“你将我从母亲身边夺去,和你的同族想要把你掳走,又有什么分别?”
  影子的轮廓剧烈地震颤起来,本就模糊的形状接近溃散,仿佛有枯枝般的痕迹在半空中展开,雪粒如同急雨抛洒,使得那若隐若现的躯壳好似要化作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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