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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诡务司(126)


  “青面如无人主动投喂,很快会陷入沉眠。
  “但愿实情如我所料,它不会对长安城构成威胁。
  “这件案子结案之后不久,鸿波被他的相好葬在城外的升平观后山。
  “然而我心血来潮,悄悄刨了鸿波的坟……
  李好问看到这里,忽然想:看着郑前辈这一番操作,不会是穿越前和自己一个专业,也需要经常刨坟的吧。
  “我发现鸿波的遗体不见了,坟是空的。
  “我将这些隐秘记录在诡务司案卷内,并且将此案调整为‘甲类’。
  “我提醒司内同僚,以后若有关于此案的线索再现于世,一定不能放弃追索。因为那件法器……”
  灼烧感再次传递至李好问指尖。这次他赶紧又缩回手。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机要室内通宵阅读案卷时,就曾经冒冒失失地去阅读这件案子的记录,当场被震晕。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这案子如此重要,为何郑前辈又要在案卷上设下禁制,将其再次封印呢?看此处郑兴朋的意思,明显是希望将如此重要的信息与司内同僚分享的呀。
  这点疑惑在李好问脑海里一晃,旋即翻页。他觉得一定是因为那件法器威力太大的缘故——仅仅是写在纸上,就能烫人手指。记录在案卷上大概也自带禁制吧。
  他在心中默默地道:“放心吧,郑前辈,那只大青面已经被我们解决了,如今已经被收编在诡务司内,被屈突主簿恐吓过一次之后被教得服服帖帖,如今乖乖地在学做‘贪吃青面’呢。”
  郑前辈若是冥冥中有知,应该也会感到安慰的吧。
  “五月十五日,
  “我在长安城中感知到了一只神话生物,但还不确定它是什么。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刚开始时只是极不起眼的细小改变,待到惊觉时,竟已如痼疾顽症般难以根除。
  “找不到它令我寝食难安。
  “五月二十日,
  “今日有人在水中投入了切好的鱼脍。
  “于是,界限被打破了,我意识到它已无法再被控制或是被收容。
  “五月二十八日,
  “我再次感觉到了那只妖兽。
  “它在成长,异常迅猛地……
  “我预感到它出现在世人眼前,那是一只长安城不可容纳的巨物。
  “我看见它仰首向天,发出惊天动地的嗥叫,引来重重天雷。
  “我看见的这些只是未来。但我有比较大的把握,它会发生。
  “虽然不一定会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就会发生。
  “但我不能做那等人……对了,那句话究竟是谁说的,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我不止是一个人,我还有婧娘,我还有昭儿。”
  李好问抬起头,刚好与郑夫人对视。只见她一对乌溜溜的眼珠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似乎很想知道,郑兴朋究竟在信上写了什么。
  李好问在看见“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这句话的时候,更加认定了郑兴朋是一位穿越前辈。毕竟这话的原文,是西方某位王和他的情妇在数百年后说的。
  想到此处,李好问便用满怀钦佩的语气对郑夫人道:“郑司丞在这信上引用了一句话:‘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他说他绝不能做这样的人。”
  郑夫人听了,歪头想了想,道:“这句话好像是张易之张宗昌兄弟说的?”
  李好问有些震惊。
  不过想想好似也不是不可能,张易之张宗昌是武则天的男宠,武则天时代不是还有林前辈在吗?
  想到这里,李好问暂且放下这些疑惑,低头继续伸指触碰信纸背面。
  “六月三日,
  “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恐怖的意志住进了我的家里。
  “以往我能控制的,现在都渐渐无法控制了。”
  “但我很庆幸,已将妻儿送走。我至少不用为了她们而担惊受怕。”
  “六月五日,
  “吴博士的预言很隐晦,他说他无法解读,但我可以。
  “这个预言的意思,不是说我失去了所有,而是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我。”
  仅仅通过触碰,李好问似也体会到了这些文字中蕴含的情绪。似乎有一种声音正在他耳边放声悲泣。
  “六月六日,
  “失去的永不复返。”
  “即便是我,掌握了时间的能力,能够见证过去,预知未来……但我也很清楚地知晓,我已经被失去了,婧娘失去了我,昭儿失去了我,诡务司失去了我……”
  “请原谅我写下如此悲观而沉重的文字,然而我现在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我的耳边始终能听见不寻常的声音,说话声,狂笑声,打呼噜的声音,吞咽咀嚼的声音……
  “我推开凭几,我从坐榻上起身,我走出房舍,向四下里放眼望去,可我什么都没看见!”
  李好问几乎倒吸一口冷气,心说郑兴朋的精神状态那时就已经不太正常了。
  他遇难的日子是七月二十三日,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内不知还发生了什么。
  “六月七日,
  “我遇见了一群蚂蚁,它们对我很友善。”
  李好问:这是……易家人?
  “在它们的安慰下,我的精神状态好得多了。”
  李好问读到这里有些欲哭无泪,这叫“精神状态”好得多了?
  “我托付给它们一些事。告诉它们,这在将来或许能够帮到它们的忙。”
  李好问细细回想,还真是如此:易家借此规避了已经近在咫尺的灭顶之灾,没有让全家被十五娘一壶水给浇个团灭。
  “六月十二日,
  “我想明白了,我必须找一位继承人。”
  “昨天我发现能够解读诡务司所有信函和加密文字的法器被污染了。
  “我不敢再将它放回‘充电区’充电,担心它影响整个诡务司。
  “所以我必须挑选一位‘特殊的’的继承人。”
  “六月十五日,
  “今晚的月色真美,我又梦见了婧娘和昭儿……”
  李好问随即读到了一大篇乱入的抒情文字,最后是一句相对正常的总结:
  “这些甜美的回忆,有助于稳定我的精神状态,让我记得,我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六月十八日,
  “我家紧邻的李家,似乎也有些不寻常。”
  李好问读到自己家,眉心不禁一跳。
  “李好问,十八岁,宗室子弟,曾重病濒死,却离奇康复、不药自愈……
  “……他见到‘半身鬼婴’时固然惊恐,却并未因恐惧失去理智。
  “而我竟没看出,他是用什么方法驱逐阿宝的,让阿宝哭成那样……”
  李好问顿时倒抽一口气,想起了他与“半身鬼婴”的头一次邂逅。
  但那是在七月里,是郑兴朋遇害的那一晚。
  这……
  郑兴朋那时明明已经死了呀?!
  而他在一个月之前的六月十八日,就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晚间遇到阿宝的事,而且还能点出十五娘驱赶阿宝的细节。
  郑兴朋早已预知了一切。
  也预知了他自己的死亡。
  但因为这个世界存在“失去的永不复返”的原则,他连自己都无法拯救。
  
  还有比这更令人难过的事实吗?
  李好问突然将双手移开纸面,遮住自己的脸颊。
  对面郑夫人睁圆了一双秀目,不知道李好问究竟怎么了,却又不敢询问。
  半晌,李好问才将双手放下。
  他的鼻翼微红,呼吸有些沉重,显然是被书信上的文字触动,动了感情。
  郑夫人的目光便也转温柔,似乎在轻声安慰:“别难过呀!郑郎也不希望我们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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