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诡务司(381)
如果最终这些无首民再次被刑天“唤醒”,那么他们将发现自己既没有盾牌也没有巨斧——他们根本手无寸铁。
说话间,吴飞白和叶小楼都匆匆去了。李好问正想着要不要去向张义潮打声招呼的时候,忽然眼角有火光晃动。
“什么人?”
秋宇也发现了这情况,率先抢了过去。
为了不让秋宇落单,李好问没有迟疑,也带着章平立即跟上。
他们暂住的这座院落距离先前那口涌出“蚩尤血”的盐井并不远。而灯火出现的地点就是那座盐井旁。
准确地说,是有人在这里祭拜。
几个穿着庶民袍服的男人们已经被突然出现的秋宇吓了一跳,也同时被秋宇那一脸的凶神恶煞吓得瑟瑟发抖,扑通扑通地都跪在了盐井旁。
等李好问赶到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已经摆平了。
只见盐井旁摆着三牲,只是敦煌地处偏远,物产不奉,牛羊猪之类的“大三牲”太过难得,甚至连猪鱼鸡这样的“小三牲”也难凑齐,因此供奉在盐井跟前的,是猎户打来的獐子、野鹿和大雁。
李好问:算是很虔诚了。
三牲之前,放着香案香炉,香炉里点着三枚线香,此刻散发着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味道。
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似乎只是这城中的黎民百姓因为白天里经历了可怕的事情,夤夜跪在盐井跟前的空旷处,向天祈祷平安。
但李好问目光敏锐,留意到那香炉跟前另有一物:那是一卷皮制的卷轴,卷轴上用细细的刀刃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认不得的文字。
“这是什么?”
李好问伸手指向那卷轴。
跪在地上的是四个男人,两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一个少年。那两名中年人古铜色的脸膛颇有风霜色,看来是见过不少市面。他们见李好问年轻,便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时秋宇果断地敛了敛眉毛,眼里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杀意。
其中一名中年人吓得身体一颤,道:“回官爷们的话,这是‘井书’。”
“井书?”
李好问与秋宇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那里看到了茫然。
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井书到底是什么。
李好问蹲下,伸指在那卷轴表面轻轻触摸,心中大致有了猜测:华夏有些少数民族的确使用外人认不得的文字,但那多半不是与“人”交流时使用的。
于是他果断问道:“你们这是在向哪位祭祀?”
四人相互看看,最后还是那名早先说话的中年人答道:“向蚩尤大神。”
“蚩尤?”
李好问有种并不意外的感觉,但他反问:“难道河西军大统领张义潮不是已经祭祀过了吗?”
“不……那个……”
中年男人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眼中有光,忽然开口答道:“可我们是蚩尤后裔!”
李好问一挑眉毛:竟然是蚩尤后裔?
他不是研究神话与民俗的,但是多少了解一点,当初黄帝与蚩尤一场大战虽然以黄帝获胜告终,但是南方有不少部落民还是奉蚩尤作为他们的先祖,自诩为蚩尤部落的遗民。
“所以我们是在用自己的特殊文字,向祖先祈祷。因此我们所祈求的,必定能够传递到蚩尤大神那里。”
“这些特殊文字……你们都会吗?”李好问开口询问。
那个原本兴冲冲答话的年轻人顿时有些哑火:“不……不会。”
“那这一份井书是谁写的?”李好问举起手中的皮制卷轴问,“是你吗?是你吗?”他看向两名中年人。
“是我!”
最终是那个年纪最小且始终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少年举起了手。
李好问:……
秋宇:……
“这是神授的文字。”中年人似乎是怕面向凶神恶煞的秋宇迁怒那少年,连忙道,“这不是我们能教出来的。”
李好问指尖在井书表面轻轻拂过,能感受到一些固定形状的符号在有规律地出现,可以推断这并不是什么孩子的涂鸦。
只是……写井书,投于井中,以此向蚩尤祭祀,这确实是匪夷所思了一点。
想了想,李好问又问:“那么你们得到过回应吗?”
为首的那名中年人恭敬回应:“是的,得到过回应。神明要求我们支持张义潮归唐。”
李好问不出意外地震惊了:这位黄帝的手下败将……竟然也这么紧跟时事接地气的吗?
他想了想又问:“最近此井出现‘蚩尤血’之后,你们有祭祀过吗?”
“有。但是没有得到回应。”
李好问:了解了。
略想了想,他又问:“你们难道没有祠堂之类的地方可以祭祀你们的先祖吗?”
这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他的母亲崔真女士曾经告诉他,女娲神因为无人能祭祀,无法收集到足够的愿力,因此无法顺利复苏,重获生命权柄。
以此类推,蚩尤如今的神格应该也还未恢复才对。
“没,没有……”
中年人低着头回答,反倒是刚才那名插嘴的年轻人闻言高声道:“话虽如此,可是军中谁不知战神的赫赫威名。还有我们这些,战神的直系后裔,哪怕没有祠堂,但只要是在任意一口井跟前,管它是水井还是盐井,我们都可以祭祀自己的祖先!”
李好问闻言顿时陷入沉思。
而秋宇见李好问不再“好问”了,便轻轻比了一个手势,让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章平上前,将这四人带走,问清姓名和在城中的住址之后,放他们回家。
然而那年纪最小,也是唯一一名能够手写“井书”的少年,临走时小声提醒一句李好问:“井书是要投于井中,才能传递至神明那里的。”
李好问点点头,竟然很好脾气地应了一声:“谢谢你的提醒。”
那少年略感愕然,但马上被他的父亲和伯父拉走了。
秋宇看了看李好问的样子,沉声问:“司丞是怀疑那位?”
李好问颔首:“是的,我很怀疑。”
河西一带是丝绸之路咽喉要冲之所在,也一直是军屯重地。可想而知,蚩尤在本地必然拥有广泛的信仰。今夜他们又发现这里有蚩尤的直系后裔可以祭祀先祖。
此外,李好问此前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刑天连脑袋都没了,为什么还能将与黄帝之间的恩怨记了千年,又为什么能驱使成千上万的无首民,让这个“种族”不断扩张。
但如果背后有蚩尤,那么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秋郎中,咱们有能够追踪这卷井书的法器吗?”李好问想了想,用探讨的语气问秋宇。
按照那少年的说法,这井书要投入井中,才能传递给蚩尤。
原本李好问可以通过历史影像来追踪任何物品的去向,然而这在水下运行的物品,可能会有些难度。
秋宇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银白色甲虫,让它爬在那井书上,然后又伸手在胸前抚了抚,似是平整衣物,又似是给自己打气。
随后他就捧着那枚井书来到盐井跟前,要将那枚井书投放到井中。
李好问突然伸手拦:“等一等,如果……如果这井书的对面,真的是蚩尤该怎么办?”他着实没想到秋宇说到就做。
这也不能怪他反复,毕竟诡务司建司还未到百年,司内没有任何与“蚩尤”这位上古古神打交道的资料可以参考。
此刻李好问唯一担心的是,非但没有侦查到蚩尤的情况,自己这边反而引火上身。
可是秋宇却如往常一般镇定:“司丞放心,由我来尝试便好。”
说着,他还向李好问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以我一人之躯,换取如此重要的线索,还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我们也并不是全无准备,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