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诡务司(349)
“这诗格外应景。昨日长安百姓还在欢庆河西十州归唐,今日便听见了如此雄壮的送征诗。”
“话说,这是李昌谷的作品吧?”
李好问听见他们问,连忙拉着李贺往人丛外走:“协律郎,我们先回司里去。”
然而叶小楼那张嘴却没闲着,开口辨道:“这是我们长吉的诗!李长吉!”
那几个书生懵了懵,点头道:“我们知道!这当然是李长吉的诗。”
“李长吉就是李昌谷!”
然而叶小楼指指被李好问拖上马的李贺,道:“那位就是我们长吉,诗也是他做的。”
几个书生顿时惊了。
其中一个人愣了片刻,开口道:“可是,可是李昌谷他不是……不是早已……”
声音断绝在口中。
紧接着,这几名书生相互看着,都发现自己此刻根本张不开嘴。
“呜呜呜——”
“嗯嗯嗯——”
有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各位,抱歉,让你们先‘禁言’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之后便一切恢复正常。无需担心。”
书生们虽然为此事惊恐不已,但是一盏茶之后,他们发现彼此都能张开嘴了,又试了试,觉得说话和食水都是无碍的,彼此这才都放下心来。一众人等又谈起刚才的怪事,早先那名书生才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李昌谷不是早已辞世了吗?”
马背上,李好问与李贺同乘一骑,向长安城赶去。
刚才与其说是他不愿意让书生们在李贺面前戳破他“科斯泼雷”的事实,倒不如说,李好问直觉到了危险——他不能让李贺亲耳听见这个事实。
虽然早先屈突宜一再告诉他,李贺只是“超级追星族”,痴迷李昌谷的诗,所以将自己的名字和字号都改成了和李贺的一模一样。但与李贺相处的时间越长,李好问便越清楚:恐怕事实真相没有那么简单。
只要想一想李贺那诡异的能力,清奇的脑回路,雄浑的想象,广博的才学……李好问便越觉得李贺的身份并不简单。
再说了,他还有什么怪事没见过?还有什么“死而复生”的人不能接受呢?
但刚才在灞桥上,李好问本能地预感到:绝不能让李贺听见那些他不该听的,于是果断复现了李贺当年禁言叶小楼的“你闭嘴”效果,然后带着李贺从容离开。
而叶小楼与秋宇并肩而行,紧随其后。
一路上,秋宇叽叽咕咕地教训了叶小楼一通。而叶小楼则毫不意外的反唇相讥,两人针锋相对了很久,各自攒了一肚子的脾气。
待回到长安城中,李好问选择先入宫,向李忱和大唐“内阁”解释昨天太极殿上那场变故的原因。
而内阁也正在劝说李忱暂时将此事揭过,继续向河西军示好。几位阁臣的意思是:安史之乱以后,商路断绝。如今中原大地藩镇割据。河北三镇的存在严重影响到了长安与东部诸地的商贸往来。
如在这时打通河西走廊,让西域各族与中原腹地互通有无,商贸再兴,没准可以解了长安的燃眉之急。
“唉,那河西军说的是花好月好,可是距离长安有万里之遥,谁知道他们所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李忱惆怅地感慨着。
然而李好问正在等天子这句话。
“臣愿往西域一行,以探各方虚实。”李好问上前一步行礼,主动请缨。
李忱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不不不,六郎……李爱卿还是留在长安城里,长安离不得你。”
李好问心里古怪:按说此前自己将李忱得罪得太狠了,天子应该早就盼着他出远门,滚越远越好才对。谁曾想,这位好似真的将自己当成是诡务方面的专家,保卫长安的安全,非他不行。
但这不由李忱决定,诡务司的一切行动都可以由诡务司自主,到时只需要内阁盖个橡皮图章就好。
但是李忱建议李好问“再想想”,就像是天子反倒在劝谏大臣一般。
而李好问这次想去西域的理由,一来是距离大中四年的预言已经越来越近了;二来这个梦境十分古怪,就像是专门要给他看的一样。
另外梦中的那座“神山”,是昆仑山中一座时隐时现的山峰。李好问还记得王乔和苌弘都提过周穆王与西王母。他若想更多了解些与这个世界的“神”与“仙”有关之事,去一趟昆仑山恐怕是必须。
因此李好问心中有种直觉:此趟西行,他应当能找到某种答案。
说完河西军的事,李好问便果断告辞,离了太极宫。他是真的一个弹指都不想多留,结果令李忱很怨念。
李好问在返回诡务司之前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向同僚们打了个招呼,脱队单独行动,没有回诡务司,而是直接去了城西北义宁坊的景寺。
一进门,李好问便向迎上来的吉鲁打听:“查克执事在吗?”
吉鲁用蹩脚的汉话回答:“在,但他在祈祷室中祈祷。要我去喊他吗?”
李好问摇摇头,心想这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吉鲁便去祈祷室慢慢等着。
也不知等了多久,祈祷室中终于有了动静。只听查克猛地提高声音道:“什么?李司丞到了?怎么不早说?吾不是早早就吩咐过,无论有什么事,吾一定要第一时间来欢迎吾等的朋友李司丞的吗?”
李好问:……
他当然知道这话是查克说给自己听的。没办法,谁让这是查克呢?
他见到查克提着白袍,急匆匆地从祈祷室中赶出来,便开门见山地问:“执事,昨天你去诡务司找我?”
“是是是,”查克见自己的努力被李好问看见了,一双眼都笑细了,连忙道,“正是。昨天吾想去告诉您来自西方的消息。”
李好问一怔,立即想起来他曾托查克打听过什么了:“卓来的身世?”
“对对对!”查克连连点头。
但李好问也有点庆幸他今天没有带卓来过来。毕竟有什么消息还是最好先让他自己代为消化一下,再告诉卓来也不迟。
“吾原本是想将李司丞的请求告诉往来西边的商队的。但您也知道,因为战乱的关系,现如今商队特别少。
“刚好,昨天有一支商队跟着河西军一起过来,里面刚好有个吾认识的吐火罗商人。吾就想啊,不如拜托这位去打听打听卓小哥的事吧!谁知吾见了他,这话刚开了个头,他就立即扯着吾之衣袖,说,这事别多问。”
“他说让你别过问此事?”李好问听着忍不住想: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个商人,听起来智商有点感人啊!
“正是。”
查克此刻脸上写满了得意,继续道:“吾立马就想了起来:这人呀,大概在十二、三年前也来过长安,差不多就是这个季节。城里处处鲜花盛放。吾记得吾见他的时候受不了那客栈院子里飘的花粉,打了十几个喷嚏呢!”
李好问心中一算:卓来今年十四岁,李家是在他一岁大的时候收养的。再算季节,很可能就是在那个吐火罗商人在长安的时候,卓来被人遗弃在了西市的货栈里。
只不过既然对方讳莫如深,个中实情恐怕没法儿轻轻松松便打听到。
正想着,却见查克满脸得意,继续道:“可是吾哪儿能辜负您的嘱托?借着与他叙旧的机会,吾将他带去了一间吐火罗人常去的胡姬酒肆。”
一听见“胡姬酒肆”这四个字,李好问的表情顿时有点微妙:“你不是个出家人吗,查克执事?”
查克闻言,立即像是被口水呛到似的,咳嗽起来。
“唉,这个……只要心中有吾主,那便是吾主虔诚的信徒……”
这个白衣景僧一边掩饰一边解释。
李好问心想:敢情这景教中人,竟然也有像佛僧中“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的说法。
“说说他吧!”李好问改换了话题,“他在胡姬酒肆中与你说了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