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火(43)
“是赶是藏,没有区别。”白嘉树不咸不淡地说,“他会取那Alpha的性命。”
这发展倒与邵一霄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倾身凑近白嘉树,疑惑道:“你确定?他这么跟你说的?”
“我确定。”白嘉树目视前方,喝完了杯中的最后一点酒。
宴会那日,他听闻白鹤庭将那护卫逐出了将军府,心中确实舒坦了不少。后来的几日,他又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比如,用人来缓解发情期的不适,这在未婚贵族间并不少见。再比如,朝夕相处的两个人,越界也是难免,许多贵族都与他们的侍女有着不伦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以白鹤庭这样的身份,他不可能向一个护卫交付真心。他会做出那样的荒唐事,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缺少一个Alpha伴侣。
白嘉树给自己洗了一通脑,最后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说服父王同意他与白鹤庭的婚事。
当他去找白逸时,恰好得知白逸正在寝宫中与白鹤庭议事。这让他更加兴奋。他无视掉侍从的阻拦,却在寝宫门口收获了一颗惊雷。
王宫中一直有白鹤庭是国王私生子的传言,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他曾笃定地认为,白逸之所以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因为白鹤庭的身份配不上他。
如今,他却不太确定了。
白鹤庭确实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哥哥。白逸同白鹤庭讲话时,语气慈爱,甚至带着一点宠溺。
这是白嘉树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在白逸眼中,白鹤庭的母亲是世间最美好的人。而白鹤庭……
他比想象中更加重要。
原来,天资普通的自己才是父王眼中配不上对方的那一个。就像他那守了二十多年活寡的母后一样,他也从未入过父王的眼。
但,他才是白逸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他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
他将会拥有这个国家,也拥有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
“我一定要与白鹤庭成婚。”白嘉树坚决地说。
邵一霄被他这执迷不悟的模样气懵了:“你忘了他和那护卫是什么关系?你什么身份,全天下的Omega还不是任你挑选,你、你知不知道你要承受多少闲言碎语?你一定要自取其辱吗?”
“那种事在贵族间也不罕见。”白嘉树无所谓地说,“待那护卫死后,和他有关的流言蜚语也会被一并埋葬。到那时候,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听完邵一霄的复述,邵城若有所思道:“是得让储君打消这个念头。”
白嘉树这种容易被人摆布的性格,白鹤庭可不是一个理想的储王妃人选。
邵一霄撒完了气,终于冷静了一点,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如果白鹤庭真能除掉那私生子,也算是替我们解决了一桩麻烦。”他仰头将酒一口闷掉,用手背抹了把嘴,狠狠骂道,“乌尔丹人简直像除不尽的虫子一样烦人。”
邵城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片刻后才道:“你怎么有时精明有时傻。”
“我说的不对吗?”邵一霄一愣。
邵城叹了口气。
“那私生子是白鹤庭最大的弱点。”他循循善诱地问,“你的敌人把自己的弱点清理掉,对你有什么好处?”
邵一霄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为自己的天真而感到羞愧,但也被父亲这暧昧不清的态度搞糊涂了。
“您难道不希望他死吗?”他不解道,“他的死一定会给乌尔丹叛军一记重创。”
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这是年轻人的通病。邵城摇头道:“裴焱是得死。”说罢,又将盘中未烧尽的一小块白纸在指间彻底碾碎了,“但是,他得作出贡献再去死。”
*
三日后,都城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密集的雨幕将行人踪迹冲刷得一干二净,白鹤庭将一匹黑马留在大道尽头,向下拽了一把被雨打得湿透的兜帽,在夜色中沿着小道缓步前行。
邱沉为骆从野找的这处落脚地位于偏僻之处,他徒步走了半小时,终于见到了与描述相符的一间屋子。这屋子没有窗。从门缝往里看,里面漆黑一片,瞧不着丁点亮光。
白鹤庭叩了两下门,无人来应,又唤了一声“把门打开”,依旧没能得到回应。
他伸手推了门板一把,门“吱扭”一声,缓缓地开了。
第61章
骆从野就在这间屋子里。
这是迎面扑来的龙舌兰酒信息素告诉他的。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白鹤庭掀开兜帽,望向与门相对的另一个角落。
呼吸声暴露了骆从野的位置。
白鹤庭关上门,一边朝他的方向走去,一边用右手按住了挂在腰间的短剑剑柄。
这是个下意识的防御动作,房间里Alpha信息素混乱翻涌,肆无忌惮地侵犯着他的全部感官。
他从未见过骆从野的信息素如此失控。
白鹤庭警惕地停在三步之外,隐约能看到一个倚坐在墙角的高大人影。
“你怎么了。”他问。
骆从野没有回话。他赤裸着上身,呼吸声很缓,很沉,听起来不太舒服,像在压抑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白鹤庭又摸着黑向前走了两步。他试探性地伸出左手,还未碰到人,冷不丁地被人攥住了手腕。
覆在手腕上的皮肤烫得他手臂一抖。
民间常有疫病,白鹤庭蹲下身,抬手摸了一把骆从野的脖子。也是烫的。
“你生病了?”他又问。
骆从野仍不回话,只是抬起左手,覆上了他的右手。
他似乎已经烧得意识不清,白鹤庭不再问话。他今夜冒雨前来,本来是想听完骆从野执意要做的“报告”,然后亲手了结掉这条被他延长了十四年的性命。死在他手里,总好过死在邵一霄那种人手里。至少,他可以给这小孩一个痛快。
但现在看来,报告是听不成了。
他想要收回手,可才刚发力,攥着他的那只手竟猝不及防地拽了他一把。白鹤庭重心失衡向前跪倒,转瞬之间,骆从野已与他交换了位置——
他被骆从野用身体圈进了墙角。
这不是一个病人能有的反应速度,白鹤庭立即警觉,条件反射地去摸腰间的短剑,但腰带已经被人先行一步扯了下来,扔到了远处。
双腕也被人攥住了。
骆从野结实的胸膛紧压住他的后背,滚烫的脸埋进他的脖子里,低声问道:“去哪儿?”
白鹤庭的肩膀与膝盖重重磕在墙上,骨头在强压下被硌得很痛。他终于意识到,此前在肢体接触间,这年轻的Alpha一直是收着力气的。
他挣脱不开桎梏,只好严厉地命令:“你给我松手。”
骆从野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回到了秋猎时的那场滂沱大雨,回到了那个漆黑逼仄的潮湿洞穴。他把膝盖向前一顶,将自己与身前人贴得更紧,嘴唇贴上Omega湿漉漉的颈窝,眷恋地闻着那股诱人的冷杉香气。
隔着被雨水打湿的衣料,Alpha那蓄势待发的欲望硬得像铁,正气势汹汹地顶在白鹤庭身后。
他很快理清了思绪。
Alpha有可能被发情期的Omega诱导发情,但骆从野身上没有任何其他Omega信息素的味道,那么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
“蠢货,你被人下药——”
白鹤庭话说一半,被身后人猛地按住后脑向前推了一把。额头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还没来得及发火,蓦地弓起了后背——
后颈腺体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一种诡异的酥麻自那处快速扩散至全身。
大脑似乎空白了一瞬,待他再次恢复意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闻到的龙舌兰酒信息素与之前不一样了。
不再像曾经那样辛辣,而是带上了一股馥郁的醇香。每一次呼吸,这股醇香都能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
像干渴之人需要水,像溺毙之人需要空气,对这个味道的渴望已经蚀刻在了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