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火(62)
气温有些低了,他摸了摸白鹤庭的脸,问:“回去吧?”
白鹤庭没有回答,也没有睁眼。
他的呼吸规律而平缓,不知何时睡着了。
第86章
海深不见底,骆从野不觉得冷,只觉得黑。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下潜了多久,只知道这个过程格外漫长。
“漫长”并非对时间的描述,而是一种感受。
这里应当是大海的极深之处,朝海面望去,已是一片漆黑,让下方那抹微弱的光亮变得格外显眼。
再下沉一点,发光的那处便现出了全貌。
一座石棺静静悬浮在海中,棺盖上的卧像应当出自某位大师的手笔,雕刻得栩栩如生。棺的主人拥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在英俊与美艳之间取得了巧妙的平衡。他双目轻合,神色平静,两只手交握置于腹前,睡得很安稳。
骆从野仍在下沉,那石像已触手可及。他伸出右手,轻轻覆上那张苍白如雪的脸。
手下的肌肤冰凉,却柔软。
那不是石像的触感。
那是一具尸体。
骆从野的视线像被无形之物束缚住了。他呆滞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像是想确认什么似的,双手拽住他的两条胳膊往起拉了一把。
白鹤庭没有温度的身体便软塌塌地飘入了他的怀里。
*
骆从野猛地睁开眼。
熹微的天光从窗子里洒进来,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冷杉香气,那香气的主人正背对着他侧躺在他的身前,看样子还在沉睡。
冷汗爬满脊背,被恐惧紧攥的心脏仍在剧烈跳动。
只是一个梦。他对自己说。
他抬起胳膊,自身后紧紧搂住了白鹤庭的腰。
大约是睡梦受到了惊扰,白鹤庭挪了挪陷在枕头里的脑袋,又抬起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的那条手臂。
骆从野终于有了回到现实的实感。
怀中的这副身体是温热的,隔着单薄透气的亚麻面料,掌心能感受到均匀缓慢的呼吸。他向前一点,把身体贴上白鹤庭的后背,低头凑近那截雪白的后颈,深深嗅了嗅。
鼻息扫在腺体处,怀中人无意识地轻哼一声,向前躲开一点。骆从野的手一路往上,用虎口卡住他的脖子,牙齿覆上了已经愈合的咬痕。
白鹤庭的身体蓦地僵直了一瞬,在急促的喘息中回头看过来。
他面色潮红,一双微眯的桃花眼中含着几分嗔怒,还未缓过标记之初的酸软无力。骆从野松开卡着他脖子的手,向上抬起他的下巴,鼻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侧脸,毫无歉意地在他耳边低语:“吵醒你了。”
他的嗓音沙沙的,晨起的欲望不加掩饰地顶在白鹤庭身后,白鹤庭甚至能感觉到那硬物传来的热度。他喘得更急,仰头去寻骆从野的唇。
那只托着他下巴的手却继续上移,捂住了他的嘴。
白鹤庭收回扣着他后脑的手,把那只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拉下去,纳闷道:“怎么又不给亲了?”
骆从野没有回话,只是用目光一点一点描摹那张薄薄的嘴唇。那唇张张合合,又问:“以后也不亲我了?”
骆从野这才低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亲的是白鹤庭的脸颊。
那薄唇这回张了许久,没能讲出一个字。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
人世间怎会有如此拧巴之人,白鹤庭蹙眉道:“你又在别扭什么,之前不刚刚亲过?”
骆从野立刻问:“什么时候?”
他想了好一会儿,严谨地纠正道:“那是给你渡气。”
白鹤庭已在这里住了近十日,两人虽夜夜睡在一起,但并未有过更进一步的身体接触。他被这磨磨唧唧的亲亲蹭蹭勾得不上不下,一气之下索性从床上坐起来,长腿一迈,越过骆从野下了地,又从柜中翻出几件衣服来。
骆从野躺在床上,用一只手支着脑袋,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白将军自己穿衣服。
穿的还是他的衣服。
绑带暧昧地缠绕在几根修长的手指之间,白鹤庭的动作不慌不忙,不像在穿一件寻常的黑色短衫,倒像在穿一件华贵的丝绸长袍。
骆从野翻身下了床。
他赤脚走到白鹤庭面前,屈膝蹲下,拿起一只靴子,问他:“天才刚亮,你要去哪儿?”
白鹤庭单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一只脚踩入靴筒,不遮不掩道:“找江寒去。”
“喂。”骆从野给他塞裤腿的手一顿。
白鹤庭抬起另一只脚,垂眸看着他问:“你有意见?”
骆从野心里不怎么得劲儿,又说不清哪里不得劲儿。他把那裤腿囫囵塞好,拿起另一只靴子,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没意见。”
*
“你天天来我这儿,骆从野没意见?”江寒左手合上书册,活动了几下右手腕,冲白鹤庭无奈地笑了笑,“你不用总来给我按手,已经不疼了。”
“不要乱动。”白鹤庭用左手把他的手腕固定住,右手去寻之前的穴位,“我留在他那儿,要听一群人叽叽歪歪,在你这儿,只需要听一个人叽叽歪歪。”
林浅站在药架前,一边归整药材一边道:“我给他安排那么宽敞的一间房子,本来就是用来供大家合议要事的。”
前几日,骆从野不换议事地点的决定再一次掀起了众怒。但大家很快发现,白鹤庭白日里并不会出现在骆从野的住处,这件事算是以双方各退一步的方式达成了妥协。
“谁能想到,”林浅不屑地冷哼一声,“他竟然用那大房子养外人。”
“在背后讲别人的坏话,叫你父亲知道,要找你训话的。”
一个大活人冷不丁地出现在门口,林浅吓了一大跳,火气嗖的窜了上去:“你怎么也来了?”她看了眼一脸戏谑的骆从野,又看了眼举止泰然的白鹤庭,忿忿地骂,“你俩自己没住处吗?”
“你不要以怨报德。”骆从野双手抱肘,倚在门框边上,善意地提醒,“我可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快算了吧。”林浅白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你能给我什么好消息?你别再给我添麻烦,我就烧高香了。”
“钟晓要回来了,今晚到。”骆从野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坐姿笔挺的白鹤庭身上,心不在焉地说,“希望她给我们带来的也是好消息。”
林浅连忙把手中的药材放回架子上,面上除了惊喜,更多的是抱怨:“你怎么现在才说?”
“我一收到信函就来通知你了。”骆从野的话音还没落下,林浅已经一溜烟跑没了影。
第87章
“我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白嘉树重重拍了一把御桌,将羊皮卷摔在了地上。
这张羊皮卷上书写着一条从南方传来的消息。为了扼制愈演愈烈的贵族私战,王宫前不久颁布了一条严禁私战的新法令,可这条法令显然没能抑制住大贵族不断膨胀的扩张欲望——三日前,为了争夺一块土地的所有权,一位伯爵公然违抗王命,向另一位伯爵正式宣战。
御前会议上噤若寒蝉,年轻的国王正在气头上,没人愿意当这个倒霉的出头鸟。白嘉树在大臣们的缄默中冷静了一点,从侍从端举的托盘上取过一杯酒,浅抿了一口。
“如果放任不管,只会让其他人肆意效仿。”他在椅子上坐下,沉声道,“得让他们知道藐视王室的代价。”
财政大臣徐谨几番张口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是由邵城道出了他的心里话:“现在与他们起正面冲突,不是明智之举。”
白嘉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银杯,靠回椅背沉默了片刻。
“邵将军有何高见?”他闭着眼问。
邵城道:“以这个理由募兵,其他大贵族未必有出兵的意愿。”
“陛下,”徐谨这才附和道,“如果一定要发兵南下,我们只能继续借款了。”
之前发行的公债还未赎回,这事白嘉树自然清楚。他在加冕之初曾为了收复人心大幅减免过贵族的贡税,后来又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教会扩张领土,如今国库空虚,连维持那支装备精良的皇家骑兵都是个难题,更别提兴师动众地发兵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