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火(6)
白鹤庭抬眼看他:“那豹子也是你养的。”
“别替它难过。”刀疤脸微笑道,“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主会赐它一个好的归宿。”
白鹤庭不着痕迹地攥紧刀柄,问:“谁派你来的?”
刀疤脸没说话,只冲他耸了耸肩。
白鹤庭轻嗤一声,又猝然抬手,刺向自己喉咙的猎刀却被对方用护臂轻而易举地拦了下来。
“一条命换九条?你想得倒——”刀疤脸话说一半忽然变了脸色。
愤怒且充满侵略性的Alpha信息素如滔天巨浪般压了过来。
下一秒,温热鲜血溅了白鹤庭一脸。
一支箭穿透刀疤脸的头盔,又击碎他的颅骨,箭簇自右眼爆裂而出。
视野被染成血红色,白鹤庭望着那奔跑而来的人影轻轻勾了勾唇角。
血腥味被一股苦涩却浓烈的气味彻底掩盖。
这小孩的信息素,原来是龙舌兰酒。
第9章
十四岁那年,白鹤庭把一个六岁的小孩带回了自己的府邸。他把这孩子丢给管家任他差遣,自己重返了边境战场。
自十一岁被白逸领回都城,这是他做过的最胆大妄为,也最不计后果的事。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白鹤庭都没怎么回过都城,除去分化第二性别时回府住了短短三个月,其余几次回去都是养伤,一旦痊愈便又匆匆离开。二十三岁的那个冬天,他正驻守在南方边境,管家给他寄去了一封信,信里说,他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已经失踪一个月了。
少年夭折稀松平常,白鹤庭把信纸收回信封,只当那孩子命数不佳,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年少早逝的命运。
在他已经把那孩子渐渐淡忘的时候,邱沉向他汇报了一件怪事。有个Alpha装成Beta混进了他的护卫团,在团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待了接近一年,直到前几天,护卫团进行了一次全员身体检查,这才被军医识破。
Alpha装Beta,这事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白鹤庭觉得蹊跷,便问了一嘴:“什么样的人?”
邱沉的回答让他恍了一下神:“无父无母,之前在您府上做过几年杂役。叫骆从野。”
白鹤庭放下手中事务,亲自去了一趟军营。
透过禁闭室窄小的拱顶玻璃窗,他第一次见到了即将成年的骆从野。
年轻Alpha背靠墙站,头微微低垂。这个角度刚好显露出他轮廓分明的相貌优势。他眉眼深邃,鼻梁英挺,身材也完全是成年Alpha的模样。
十七岁的骆从野已经和二十五岁的白鹤庭差不多高了。
时间若白驹过隙,眨眼之间,他捡回来的小孩已经长大了。
“入团审查是怎么过的?”白鹤庭问邱沉。
若想进他的护卫团,前前后后要通过三层审查,第一项就是身体检查。入团后一旦分化成Alpha和Omega,也会被立刻开除出团。第二性别是由步兵军团的几位Alpha官兵负责审查,他们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邱沉斟酌着答:“他身上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
“用了抑制贴?”
“没有。”
“没闻到,也没看到?”
Alpha后颈处的腺体虽不如Omega发育得明显,但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发现轻微的凸起。邱沉这次回答得没什么底气:“他头发的长度刚好能遮住一点腺体。”
所以还是犯了先入为主的低级错误。
白鹤庭不再说话,邱沉忙道:“负责审查的Alpha,已经给了处分。”
白鹤庭收回打量骆从野的目光,转身往出走:“这种小事,怎么处理还需要问我?”
邱沉追着他往出走,尽可能简明扼要地转述了团长的话:“他的成绩在团里是顶尖的,而且……他看起来真的很想留在团里,也保证过,自己能做好一个Beta。”
他观察着白鹤庭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表情,忐忑道:“您看……”
做好一个Beta,志向真远大。
白鹤庭脚步顿了顿,淡声丢出句:“随他去吧。”
他答应得过于痛快,邱沉反而愣住了。
白鹤庭继续往前走,不屑地笑了一声:“Alpha和Beta,有什么区别?”
*
两年后的今天,白鹤庭必须承认,Alpha和Beta还是有区别的。
他的抑制贴在刚刚的混战中不慎脱落,骆从野来得这么快,应该是循着他的信息素找了过来。
他那一箭放箭的位置至少在五十步开外,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准确射中头颅还能完成破甲,白鹤庭认可地朝他点了一下头:“箭术……不错。”
骆从野的五官线条锋利,脸色阴沉时显得有些凶狠,他没应声,用手肘勒着刀疤脸的脖子往边上拖了十几米。
白鹤庭听到了尸体颈椎断裂的声音。
骆从野又折返回来,跪在他的面前,用视线一寸寸地检查他的伤口。
白鹤庭往自己身上看了眼,他的猎装被血染得斑驳不堪,确实有些骇人。“这些,”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不是我的血。”
骆从野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他虚搭着大腿的左手之上。
这是白鹤庭全身上下唯一的伤口,还是他自己划的。
鼻子还挺灵。
“箭囊里,有抑制剂。”他出声打断了Alpha的多此一举,把左臂的袖管撸到手肘处,又屈起一条腿,手臂搭在了膝盖上。
太阳的余晖即将散尽,白鹤庭的面容看不清晰,但无处不在的冷杉信息素暴露了他此时的状态。护卫团会教一些基础的第二性别生理知识,Alpha与Omega的生理弱点更是他们的必修课。白鹤庭今天的信息素一直不太稳定,可他本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骆从野冒着抗命的风险离队追出来,也是担心他会陷入眼前这种危险境地。
他从白鹤庭的箭囊里取出一支抑制剂,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线,把药剂推入了Omega的手臂。
白鹤庭有点吃惊。
能熟练注射抑制剂的Alpha十分少见。
不过愿意用抑制贴的Alpha更少见,更别提他还把顶级信息素像宝贝一样藏起来。
真是个举世无双的怪胎。
白鹤庭尚在心中感慨,骆从野却不再装哑巴,低声道了句:“将军。”
白鹤庭抬起了头。
骆从野的眸光如一汪清澈泉水。
“我是骆从野,您还记得吗?”年轻Alpha把拳头攥得死紧,片刻后才道,“这个名字,是您给我的。”
第10章
“我没有给过任何人名字。”
与骆从野期待的回答相差甚远,那一抹难得的温和也一并从白鹤庭脸上消失。
骆从野紧攥的手指渐渐松了力气。
不应该抱有幻想的。
今天白鹤庭特别问过他的年纪,让他生出一点自己还被记得的错觉。他十五岁时离开了白鹤庭的府邸,在那之前的九年里,白鹤庭一共回来过十一次。
十一次,这个数字他记得很清,每一次他都翘首以盼,但每一次都失望而返。
白鹤庭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他。
骆从野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嗓音也低沉了几分:“我带您回营地。”
白鹤庭吃力地抬起右手:“别。”
他硬撑着这副不宜出行的身体来到猎场,是要向白逸证明自己依旧有能力像Alpha一样对国王尽忠,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这副在发情期失控的狼狈模样。
骆从野垂眼看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漂亮,骨感,纤长手指和黑色皮指套上全都沾满了血,凝结的血块被汗水化开,染花了他的袖管。
他呆得像块木头,白鹤庭只好明示:“扶我起来。”
骆从野恍然回神,左臂任他搭着借力,与他一起缓慢站起身。
白鹤庭转头看向远处,他还未开口,骆从野已经吹响口哨把坐骑唤到了身边。
白鹤庭看他一眼,这回没让他帮忙,右臂勾住马背,左脚踩上马镫,费了些功夫才爬上了马。
他在马背上休息了几分钟,又吩咐了一句:“找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