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总路过修罗场(112)
直到什么扶旸没有再说下去。
昭明嗤笑:“神殿的人各个对你忠心耿耿,敢违背你的命令?”
扶旸也冲他笑了笑,一向温和包容的眸子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悲哀:
“作为人的你永远不会懂,‘纯善’是不会犯错,没有一丝瑕疵的。一旦他的行为出现偏差,暴露出一丝一毫的私欲,世人就会怀疑他,诋毁他,攻讦他,将他批判得体无完肤。一张沾上墨点的白纸,人们第一眼注意到的,只会是被弄脏的部分。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虞渊,他永远可以无所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像在对昭明解释,又像在说服自己: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能当一个普通人,我要是真为了他好,就不该出手。”
昭明面无表情,但“啪啪”给他鼓起了掌:
“说得很好,我很感动,那么,再见。”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他视作唯一亲人的徒弟被别人潜意识里看作墨点,也就昭明近来天天看重奕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动心忍性修出了绝佳的自制力,不然宸光剑早就戳上去了。
当然,不一定能打过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昭明:将我视作唯一亲人的徒弟啊……
虞渊:???让你少喝酒,喝出幻觉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
昭明:昨晚!
虞渊:在哪里?
昭明:为师梦里。
虞渊:……
第94章 光阴河桃源旧忆
虞渊和段成璧相继进入光门后,所来到的却是一条遍布传送漩涡的长河。
河内凝滞的“水”沾染玄妙法则气息,让人望之则心生敬畏。水面漩涡扭曲旋转着,散发不同色彩的柔和光芒,灰色,白色,红色,蓝色,大小不一。
虞渊在长河中逆流跋涉,却不知这些不同颜色和形状的漩涡代表着什么,但束缚手腕的锁链传来震动,眼见段成璧要追上来,长河左右一览无余,他只好咬牙一头扎进离自己最近的金色漩涡中。
紧随而来的段成璧见状,顺着锁链的方向与虞渊先后进入同一漩涡。
波澜不兴的长河随两人进入泛起涟漪,漾起的水珠化为两尾游鱼,在长河中摆尾向上游动。
周遭水流阻力不断削减游鱼身躯,其中一尾被打散重新化为水珠,另一尾却依然向前游动着,身躯先小后大,愈发凝实。
随着一尾鱼的散开,金色漩涡光芒大盛,段成璧被一股无形的推力阻拦在漩涡之外。
他站在长河之中,将灵力聚拢于双眸之间,终于得以看清,河中向下奔流的并非是水,而是一缕缕连绵不绝的“光阴”,上游是过去,中游是现在,下游是将来。
在这条河中,只有“过去”的河面上是有传送漩涡的。进入漩涡,则代表返回漩涡所在时间点的原始状态,古稀老人变垂髫,老迈容颜焕容光,不外如是。
若是漩涡代表的时间节点太过久远,久远到那时进入者还不存在,就会如他这般被排斥而出。
所以自己被排斥,而虞渊却进去了么?段成璧某种划过一缕深思:
“你到底是谁……”
为何传世要如此执着地要杀你呢?
像是经历了无数逆流的光阴,虞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桃花林中。
而缠在自己手腕上具有因果之力的锁链已经离奇消失。
此时不知是人间几月,桃林中桃花开得正秀美,灼灼如火,香味清甜,团团簇簇的花朵在枝头挨挤,远远望去,似一场蒙着轻纱飘着粉云的醉人梦境。
这是《璇玑奇谈》中不曾记录过的地点。
虞渊脚步轻盈地在桃林外围穿行,一双眼警惕观察四周。面对未知,他需要尽可能地收集一切信息。
林中最老最高的桃树枝桠上,几枚系着红绳的木牌随风轻轻摇曳,他三两下窜上树,扒着桃树枝桠去够摇动的木牌,以看清上面的内容。
“愿吾妻燕燕,吾儿流景,平安喜乐,一世无忧——谢榭留。”
一瞬间,虞渊瞳孔紧缩,已然清楚这层幻境是以谁为主的。
一个有关璇玑天境中唯一不被《璇玑奇谈》记录在册的,璇玑天境的构建者——谢榭的故事。
在他愣神的刹那,桃林外传来孩童清脆的笑闹声。虞渊当机立断将自己整个人藏进浓密的花叶间。
透过枝叶间隙,他看到一抹穿朴素灰色道袍的熟悉身影。那人与在秋萱幻境中所见时并无不同,身姿一如既往挺拔,眼神一如既往清澈,只是这次,他肩上多了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孩子。
孩子骑在他的肩头,脸像面团一样又白又软。他手上兴致勃勃挥舞着糖葫芦,右眼角下一颗泪痣艳艳的红。
在归家的父子身后,是西天一片凄艳的晚霞。
二人走到老桃树下,谢榭将孩子从肩上放下来,警惕地左右环视,确定无人以后,从怀中掏出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口吻严肃:
“流景,若是你娘回来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谢流景奶声奶气地答:
“娘不在的三天里,爹每天上午守着流景做功课,下午教导流景修炼,晚上给流景讲故事哄流景睡觉。爹没有带流景去外面玩,也没有给流景吃很多冰糖葫芦,桂花糕,糖炒栗子,因为我们没有钱,爹没有去外面表演胸口碎大石和吞剑赚钱……”
“可以了,你娘问你的时候闭嘴就是了,其他的爹来答。”
谢榭无奈地打断,“快吃吧,要是燕燕回来看到,会生气的。”
“唔要,流景只七一点点,剩下的要全留给凉。”
孩子腮帮子鼓鼓囊囊,话也说得含糊。
谢榭一边细细帮他擦嘴角的糕点渣一边数落:
“合着爹每次带你溜出去玩都被娘发现,是因为你每次都留好吃的给娘。”
“爹也留了,别以为流景不知道,爹买了五串糖葫芦,有四串都不是流景的!”
“行了行了,既然已经玩了一下午,也该收收心了,今天你必须把《炼气基础口诀》默下来。”
“爹……”
流景拽着爹的袖子撒娇,谢榭不为所动,从储物符中掏出小书桌,小椅子,以及笔墨纸砚,将流景抱在椅子上坐下:
“玩都玩过了,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糊弄过去。燕燕舍不得对你怎样,遭殃的还不是我……”
眼见谢榭离开,树下只有一个瘪着嘴写字的谢流景,虞渊终于放松了些,动了动。
枝叶摇响,簌簌落下桃瓣,写字的谢流景抬头,与藏身花间的虞渊目光相对片刻,忽然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神晶亮:
“你是桃树上的神灵吗?爹说将愿望挂在桃树上,被神看到的话神就会帮忙实现,你是来实现流景愿望的吗?”
面对小时候一团稚气的师父,虞渊从树上跳下来,往昔被昭明欺压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他厚颜无耻地承认:
“没错,我就是桃树上的神灵,只要你将自己所有的零嘴都上贡给我,并对我高喊三声‘师父’,我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谢流景权衡片刻,忽然变了嘴脸:
“你不是神灵,哪有神灵会披一身黑斗篷,脸都不露。”
黑斗篷?自己穿的不是一身白道袍吗?虞渊终于有空打量自己,发现自己身上的装束竟真的焕然一新。
自己不会是附到什么人身上了吧?
他三两步跑到桃林中的一汪积水前,透过盛着天光与桃瓣的清澈水影,摘下斗篷兜帽,打量自身。
兜帽底下是一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纯黑斗篷笼罩全身,其下一把剑身镌刻血色铭文的长剑散发冷光。
不看脸的话,这样的打扮似曾相识。
等等,虞渊想到什么,重新将兜帽戴上,盖住上半张脸看了片刻,脑中忽然有一根弦崩断了。
这样装束打扮的人,他曾在与剑灵结过血契后的那场梦中见过。
他是被剑灵遗忘却拼命寻找的主人,在开不出花的夜云崖里栽花种草的外来客。那场梦境中,虞渊附在他身上,却从未看清他的正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