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总路过修罗场(204)
天光顺着空荡荡的塔尖漏下一寸,在黑暗中灼出刺目的光芒。
久未见光的妖魔飞蛾般避光缩在暗处,仿佛多靠近一寸都会被烧成飞灰似的,偶尔抬眼打量对方,瞳孔中不可避免地映入那光线的影子时,才会暴露出内心那一点热切的渴望与贪婪。
虞渊目光笼统地扫过所有妖魔后,视线很快落于塔中央,久久不动。
他记得那是曾经存放穷碧落的地方,现在却被一片迷雾所笼罩。雾气浮冉地流动着,遮蔽一切,就连他的神识也看不穿雾中究竟藏了什么。
“跪下。”
没有给虞渊朝其他妖魔搭话的机会,铁链呆板地下达指令。
另九个妖魔似乎有所准备,哗啦啦跪了一地,虞渊不明所以,但为了显得合群,也跟着跪下。
众人跟随铁链的声音,歃血画阵,一字一句重复:
“我以魔心起誓,待出塔之后,奉虞渊大人为主,听他号令,永不背叛;先占人间,再攻神殿,有违此誓,万劫加身,天谴诛之!”
虞渊面色古怪地跟着念完之后,为表忠心,又跟着他们给自己磕了一个响头,随后找了个离人不远不近的墙角靠好,看上去姿态闲适。
只有他自己清楚,只要时机合适,他随时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拔剑杀死所有人。
“虞渊大人暂居魔界,出塔后你们可以去魔界先见魔帝……”
话未说完,剑光骤亮,所有魔瞳孔间倏然漾起一点寒光,又很快连着瞳仁一起暗淡。
虞渊现在的神力已恢复至从前的七成左右,世间罕有敌手,更遑论区区十只妖魔。
穷碧落出鞘,依旧是爬满红锈平平无奇的模样,划过妖魔脖子时却杀气四溢,让人连反抗之心都生不出来。
一剑一个破伤风。
两剑全去见祖宗。
三剑黄泉喜相逢。
四剑……
第四剑还未舞出,满场就只剩他一个活物。
但虞渊丝毫不敢大意,看了眼塔顶的出口,并未着急出去,反而从储物符中拿出宫灯,指尖灵火引燃灯芯,他一手提灯,一手执剑,面色严肃,脚步轻捷,缓缓深入迷雾之中。
不知为何,自第一眼见到迷雾开始,他脑中仿佛被擦除的过往记忆忽然显现出一点轮廓,这些半隐半现的轮廓统统化为异样的直觉,叫嚣着让他一定进去,里面有什么对他来说很重要。
虞渊从来没产生过这么强烈的直觉,手中宫灯光芒柔和,他穿行在雾气之中,在满目沾染血气的苍白间,每前进一步,心跳便越来越重,最后几乎要冲破胸膛。
良久,他终于停下脚步,借着穿透雾气的灯光,隔着被灯光穿透的雾气,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极其虚弱也极其强大的人。
虚弱与强大是完全矛盾的词,但在那人身上却和谐地共存着。
他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容貌被毁,命似风中残烛,外界任何一点突兀变化,哪怕旁人呼吸重了一点都可能成为他死亡的原因。
然而就是从这样虚弱到极致的身体下,虞渊感受到了一股狂暴的力量。那样大的力量甚至超过厉善塔内每一个被虞渊揍过的妖魔,一旦他对虞渊发动攻击,就连宫灯也拦不下他。
在虞渊已恢复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但看到他的第一眼,虞渊便有一种熟悉到落泪的错觉。
他仿佛被穿了引线一般,着魔般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面前,嗓音带颤:
“我们认识。”
他虽是在问,语气却是笃定的。
迷雾中的人没有回答,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虞渊将翻涌的情绪压下,这才想起那人五感尽失,根本听不到他说话。他缓缓靠近,试着小心翼翼地在那人手心写字,他依旧毫无反应。
他连触觉都没有!
虞渊又试了很多种沟通方法,均以失败告终。他不禁有些气馁,坐在地上自顾自道:
“你究竟是谁呢,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在塔顶,我总觉得自己一定见过你,现在的记忆里没有,那就一定是在还没想起来的记忆里了。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总觉得你不应该是这样的……算了,我不能在塔里耽搁太久,现在必须要走了。你太虚弱了,我根本带不走你,再见了。”
“如果,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再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虞渊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选择暂时离开。
就在他起身瞬间,被困在雾中的怪人忽然抬起头。
那样简单的动作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在“看”着虞渊。
雾气钻进了他没有焦距的眼睛,融化成水,一滴滴从眼眶滚落。
虞渊被吓了一跳,在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对方感觉到了自己在他面前。
然而仅是片刻,怪人又将脑袋垂下,恢复成被抽走灵魂的呆滞人偶,不动不闻。
……
仙乐阵阵,羽纱飘飘,神殿主宫中,扶旸捧卷而读,面色平静。一只纸鹤倏然现于案头,他将手指伸出,点在纸鹤脑袋上,魔帝的一道神念从其中钻出:
“扶旸大人,本该前往魔界的厉善塔妖魔一个没来。”
扶旸不在意地笑笑,心知他们不会再有去魔界的机会了。
本来也只是诱虞渊前往魔界的小伎俩,虞渊不上当也不妨事。
他将手中经卷翻过一页,随口吩咐:
“事已至此,你埋在人界的那颗棋子,就用来对付他吧。”
魔帝犹豫。
他当然知道扶旸指的是谁,但那是他布在人界最隐蔽的一颗棋子,很得信任,即使当初在昆山时魔界暗探全军覆没他也不舍得启用,只等关键时刻给予人族致命一击,决定胜局。
如今拿来对付虞渊,未免有些杀鸡用牛刀。
扶旸知晓他的心思,淡然道:
“棋子若是不用,只能是废子。虞渊知道了厉善塔内之事,不会放过你,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依附我。”
灯花爆燃,在纸鹤脑袋上灼出一个焦洞,魔帝转移话题掩饰心内愤懑:
“依属下之见,虞渊暂时不成气候,大人何不派厉善塔顶的妖魔出来,借刀杀人,早定胜局?”
“厉善塔顶从不关押妖魔。从前里面镇的是神剑穷碧落,已经被虞渊带走了,现在……里面扣押的,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第180章 夏家事群架风波
北原的春日总是来得稍迟。
好在有飞雪拟作乱花,朔风一卷,便穿城越壁,片片散于巍峨耸立的南域守城之内。
虞渊回南域时,激烈的人魔交战已停歇一段时日,厚雪掩埋枯骨,将天地粉饰得纯净安宁,仿佛雪地下艳红的伤疤从不曾存在一般。
然而这样的假象并未让任何人感到轻松。所有人都知道,短暂的停歇只是天上厚重的黑云,风还在徐徐将它们从四面八方聚拢,只待累积到一定程度,便会有倾盆暴雨倒灌人间。
虞渊确定斩棘已将融魂草送到昭明手中后,便马不停蹄回南域与剑灵换回身份。
大雪纷纷,已密集到了三丈之外人畜不分的程度。营地中心倒是有些反常的喧哗,待他顶着风雪和冰棱子穿过去时,正好目睹一场正在进行时的大型群架。
“……”
虞渊目光随意扫了扫,参与斗殴的不下二十人,大家伙儿虽然都没动用灵力,但各个情绪饱满态度积极,你给我一招悍不畏死铁头功,我还你一记心狠手辣撩阴腿,砖头与叫骂齐飞,雪球共脏话乱舞,打得地上雪尘滚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二师兄!”
群架边缘,身披斗篷的季怜青抱着手炉朝他招手。
待虞渊凑近后,他揉了揉青黑的眼窝,气定神闲道:
“我就知道这种热闹一定少不了你。”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虞渊掸了掸身上的雪尘,还是没忍住问:
“他们这是在进行什么活动么,咱仙盟联军里,还让打架?”
“这原本不是群架,而是一对一的擂台。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