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总路过修罗场(68)
“好孩子,想不到昆山居然教出你这么个好孩子啊!小小年纪,修为不高,便如此精明能干,和善大度。”
简直鬼得没边。
既显出自己的大气,又暗讽琅山弟子野蛮不知礼数。
长老面部褶皱耸动,眼神闪烁,无比动容。
虞渊也满眼敬慕:“长老您必定也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才能养出师弟那般率直的性子。”
蛮得没边。
二人面含笑意,互相明褒暗贬地吹捧将近半个时辰,在彼此口中,他们已赫然成为当世风头最盛的青年才俊与天下最德高望重的北斗泰山。
在虞渊提出要带长老观赏归栖峰美景时,大师兄终于姗姗来迟。
只见云上一弟子御剑而来,不过片刻,便已至谈笑风生的二人身前。
他瞧着至多二十上下,白衣银冠,面似冠玉,一双墨玉似的眸子淡泊谦和,远远行来时,还未见面容,便让人觉得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大师兄赶到后,先冲山羊胡长老拱手问好,声音谦和平缓,不卑不亢道:
“小二顽劣,若有言辞不当之处,还望李长老莫同他计较。接下来便由师侄为您接风洗尘,不知长老意下如何?”
不等长老开口,梁百岁便冲身后轻轻道:
“都散了,该做早课的做早课,该练剑的练剑去吧。”
有大师兄接手,虞渊紧赶慢赶,终于还是在日上中天前赶至演武台,没爽了师姐的约。
天高云淡,东风拂面,今日是个清朗的好天气,纪瑶迦着一袭天水碧长裙,乌发间斜插玉簪,手捧花枝,静静站在台上,不知已等候他多久。
她今日用的还是昨日将虞渊打落演武台数十次的三招。
虞渊接住前面两招,及至第三招时,依旧看不清纪瑶迦动作。他却也不似昨日那般走位躲避,被打乱全套招式,而是稳住下盘,身形岿然,一时如高山峙立,渊水深沉,不变以应万变。
终于,在破风声即将接近之际,他手腕翻转,剑柄一晃,头一次截住纪瑶迦的花枝,而那花枝也只在剑锋上轻柔一触,便翻转走势,连一丝树皮都未擦破。
二人继续对招十余,最终花枝未被剑锋伤及一毫,虞渊也未曾被打下台一次。
就连纪瑶迦也微微赞许:“才一夜就破了我的三招,师弟于剑道一途,果真天资卓绝。”
虞渊被她夸得不好意思。
纪瑶迦与他对打,用的皆是柔招。招式胜在诡谲缥缈,似风似云亦似水,无形无影,让人捉摸不透。
“以柔克刚,何以克柔?我想了一夜,遇风我则是巍巍高山,风吹不倒;遇水我则是中流礁石,分流屹立,师姐觉得我的思路可对?”
纪瑶迦点头:“以厚对柔,能防住,但也只能防,一旦出手则会被寻到破绽,还需继续思索破局之法。”
中途休息时,二人收剑,虞渊依旧坐在演武台边缘,看鸟看云,也看陆陆续续落在昆山的各类飞行法器。
他数了数,今日到场大小门派共一百余,几乎到了一大半。
纪瑶迦站在虞渊身侧不远处,碧水般的裙裾似花瓣飞扬,她扶了扶发间牡丹样的白玉簪,柔声提醒:
“各大门派世家陆续到达,今夜主峰上会有一场夜宴。”
虞渊恍然。
五师姐温柔婉约,平时打扮主要以素雅轻便为主,梳过最复杂的发型就是辫子。今日破天荒换了飘逸却繁复的新裙子,还挽了发髻,也不接地气地同虞渊一起坐地上了,原来是有一场夜宴要赴。
他摸了一把额上汗珠,抬眼严肃问:“那我现在要回去梳洗打扮一番吗?”
纪瑶迦被他逗得失笑,乐道:
“可还要为你搽脂抹粉?”
这几日与纪瑶迦已然混熟,虞渊顺嘴自信一句:“天生丽质,无需多余缀饰。”
纪瑶迦笑够以后,摇了摇头,语气隐晦:
“昭明尊者让我提醒你,今夜别太招摇,打扮朴素一点就好。”
虞渊没作多想,只以为师父让他打扮朴素是为了方便干饭。
毕竟办一场夜宴,平日难见的灵果灵兽肉肯定管够,美味珍馐数不胜数。师徒二人从不以社交为目的,每逢盛大宴会,一向悄悄光盘,然后惊艳所有人。
而胡吃海塞这种事,为了避免被别人认出或打扰,自然是越低调越好。
今日繁忙,纪瑶迦身为亲传中唯一的女弟子,被安排了接待别派同身份女修及女长老的任务,与虞渊分别。
而虞渊则重回归栖峰,路上碰见三师弟与四师弟,他兴高采烈地同二人打招呼,在二人傻眼的目光中三两步走远。
殊不知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弯起双眼:
“我赌一百枚灵石,他什么都不知道。”
三师兄不语,只朝他伸手。
殊不知将三师兄的手拍开,没好气道:“你就这么自信能赢过我?”
三师兄看着二师弟欢乐远去的背影,摇摇头,铁面无私地继续低头看他:
“《昆山律令》新规,一百及以上灵石数额视为赌博,赌多少,罚多少。”
“……”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欢夜宴风波不歇(一)
日光明而不炽,斜照迎客仙峰之上,又落入五色云海之间。
迎客峰较其他诸峰山势稍显平缓,风景却是昆山之最。左揽倾云峡口,朝看云海涌峡关;右衔十里镜湖,夕赏镜湖影潋滟。峰上景色秀丽,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仙葩芳草连天生长,就连其间散落的一排排客院,也似画中景致,处处奇巧。
平丘夏家的别院间,一着杏色襦裙的少女撇下一峰明丽的湖光山色,正专心致志绣花。
她头上梳着随云髻,乌发间点缀以钗环宝饰,颈上配璎珞,腰间缠禁步,就连足下绣鞋也做工精美,处处精细奢靡,在日光下周身宝饰光泽莹润耀眼。
但那珠光宝气在少女艳烈的容颜对比下,却全都黯然失色。
蝴蝶振翅离她远去,半是羞于见她,半是因艳到极致时,美也可以肃杀。
佳人院中绣花,此景远看可堪入画。
然而只要稍稍走近,便会见到被垂枝碧树遮掩的另一老嬷嬷身影以及少女绣绷上潦草凌乱的绣画,听见老嬷嬷喋喋不休的念叨以及少女时不时的吸气与磨牙声。
“小姐,您绣的桃花颜色已是用错,桃花娇柔,色泽外深内浅,需得变幻,您的针脚散乱,堆线成团,不妨将线拆了再重绣罢。唉,您的绣功怎么又退步了,上次绣的鸳鸯明明比这好上许多。”
少女闭上眼,再次深深吸一口气,压抑胸腔中早已熊熊燃烧的怒火,从牙缝间艰难挤出一句:
“为何不在我绣错的时候早作提醒?”
那老嬷嬷生得一张严肃面孔,板起脸时脸色犹如闷在被子里不知多少日的死鱼,又臭又僵,令人望而生畏。
她似乎并未察觉少女濒临爆发的情绪,恭敬回答:
“做女红时心需静,切忌旁人打扰,老身只好待您完成后再提醒。还有,小姐,您又忘了,说话时声不可太高,语速要适中。您方才说话时语速太快,声音太尖,需得改改。”
从夏家到昆山共半月行程,一路上与老嬷嬷这张死板的脸日夜相对,被她教规矩教做人,连微笑的弧度她都要管上一管,少女终于再抑制不住胸中翻涌的怒意,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那幅她无数次拆线重绣桃花的手帕被撕成两半。
她得意地抬高下巴,想看老嬷嬷惊骇的面色,听她尖叫呵斥自己,那声音在她耳中将会无比动听,起码能将火气压下去一点。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老嬷嬷的面色死水般平静,即使惊呼,声音也确实如她自己所言那般不急不缓,音调适中,似被设置好性格的人偶,面对少女忽如其来的爆发,她只淡淡道:
“您出门前在家主和夫人面前承诺,出了夏家后一切都听老身的,不得违逆。若小姐执意如此,老身这就回禀家主和家主夫人,将您送回崖州。”
“你敢!”少女终于再坐不住,拍案而起,怒喝着与她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