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156)
乌斯猛地上前一步,揪住她的衣领。
“解、药。”他死死盯着阿禾因为长时间视物,而变得涣散可怖的血红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禾缓慢地摇了摇头。
“世上最后的解药,妾和那位大人已经分别服下了,”阿禾勾起唇,温温柔柔地问道,“教主大人为何如此慌张气愤?难不成,你也投了霍军?”
那姓霍的死不死关我屁事!
乌斯差点爆出一句粗口。
他担心的是……
乌斯的呼吸粗重,脑海中心念急转,沉默良久,突然退后一步,松开了手。
“你说得对,那霍琮当众‘杀’了我一次,我巴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他假笑道,“但那位大人不是说过,我完成任务后,就可以离开此地回到草原?”
阿禾重新用白布蒙上刺痛的双眼,朝他微微颔首。
“教主请自便。”她低着头,仍是一口一个“教主”地叫着,“您回去后,我们自会派人联络,每月的火麻也会按时为您送去。”
“从雁门关到阴山,都将成为汉匈奴交好的见证。拜您所赐,今年得到大批廉价茶叶的匈奴部族,想必也会对您礼遇有加,您又有王子的身份,单于之位,唾手可得。”
“那再好不过。”
乌斯笑了笑,转身离开。
在背对着阿禾的那一瞬间,他的脸庞瞬间冷了下来。
要是真信了这番话,那他还不如直接自挂东南枝。
什么茶叶贸易巨额利润,不过是这帮中原人想要花钱买几年平安罢了,等自己回去后,那几位好哥哥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找上他,逼他画出这条商路,再彻底斩草除根!
那份火麻能不能送到自己手上,也还是个未知数。
但相比起这些……
灰色的云朵遮蔽了月亮,乌斯从马厩冲牵出一匹马,在幽暗夜色下,翻身上马,扬鞭朝着京城的方向赶去——
“驾!”
阿禾目送着一人一骑消失在街道尽头。
“跟上他,”她淡淡道,“如果不是往北走,就杀了他。”
短暂的寂静后,身后传来一道森寒回应:
“是。”
*
京城,皇宫。
陛下今日依旧是空军的一天。
“怎么今天又送来这么多野味?”
郦黎坐在池塘边的小板凳上,来不及为钓不上鱼郁闷,就看到两名宫人哼哧哼哧地抬着一头风干野猪来到面前。
放下时咚的一声响,估摸着起码有几百斤重,还不包括那两对弯刀似的雪白獠牙。
他忍不住嘴角抽搐:“霍琮真是出门打仗的,不是去打猎的吗?”
安竹在旁边添油加醋地为霍琮说好话:“这说明霍大人即使在外征战,心里也时刻惦念着陛下呀!”
“我怎么没看出来,”郦黎嘟囔道,“天天就知道送吃的,信也不写几个字,我又不是吃货。”
这些天顿顿山珍海味补着,他都胖了一圈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看过了,让人再把野猪抬下去。于是那两名宫人擦了把汗,又呼哧呼哧地把野猪抬去了御膳房。
郦黎坐在原地,又钓了一会儿鱼,却总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不对,”他皱眉道,“他怎么不告诉我自己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失踪的戏码?”
这都几天了,十万大军在外驻扎,一动不动,倒是樊王的军队已经接连拿下了两座城池,还上奏表功说自己是为陛下“收复失地”……郦黎越琢磨,越觉得霍琮好像不是在憋个大的。
可看这接连送来的野猪野鹿野兔子,还有都能写成一本菜谱的信,郦黎又犹豫了。
可能只是霍琮单纯不想让他担心?
他喊来了沈江,叫锦衣卫去霍琮军中探查一番,快去快回。
他自己则跟着高尚去京郊的试验田转了一圈,既是散心,也是考察。
“陛下,我们选了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农,按照您所说的,在今年夏季选择没有病虫害、抗倒伏且穗大粒多的单穗小麦作为麦种,”田地间,高尚一边擦汗一边为郦黎介绍,语速飞快,“前不久刚播种,等到明年,就能看到成果了。”
如今已过了冬至,放眼望去,田垄之上到处是荒凉苍黄之景。
但相比起上一次郦黎在季家村看到的破败景象,大多数农人已经不再是衣不附体,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笑容和对来年丰收的期盼。
再往村里走上一段路,还能隐约听到鸡鸣犬吠声音从一户户人家中传来。
不远处,一些妇人聚在墙根下,背着刚出生的孩子,空闲的双手也一刻没停下,做着些纺织的活计贴补家用,不知聊到了什么话题,一群饱经沧桑的妇女们接二连三地咯咯笑了起来,每一条褶子都洋溢着喜悦和畅快。
除了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是打了补丁的土布外,这些妇女们,和从前郦黎支援时看到的偏远地区百姓,也并没有太大差别。
“工部下属的厂子在加紧制作水力大纺车,目前先供应各地的大商人和富裕城镇的订单。”随郦黎一同前来的工部主事战战兢兢地说道。
本来陛下出行,应该是工部尚书陪同的,然而陆舫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吃糖吃多了犯了牙疼病,被郦黎下狠手拔了两颗牙,暂时还对陛下抱有不轻的心理阴影。
所以没办法,只能派下属顶上了。
“再过一两年,工部订单压力减缓,这里的百姓就也能用上水力大纺车了,”工部主事咽了咽吐沫,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到了那个时候,我大景百姓,定能人人穿得起新衣!”
高尚却微微皱眉:“陛下,这可算是与民争利?水力大纺车大多被富户商人所有,若是一次性织出太多布匹,那百姓自己的土布价格就不值钱了。”
郦黎摇摇头:“如果粮食种植业不发展,确实会。但等新粮种提高了粮食产量,那只需要更少的百姓耕种,就能填饱大景百姓的肚子,多出的人进入工厂,发展纺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才能在全国推广开,这一点郦黎也很清楚。
没关系,他想。
他和霍琮有的是时间。
高尚随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感叹道:“真希望今年冬天再下一场大雪。”
听到这句话,郦黎的记忆却一下子被拉回了曾经的那个冬天。
漫天大雪中,他与季默、陆舫和安竹一同在亭中对坐烹茶,谈论天下大势。
如今季默在边疆为国戍边,整顿军纪,陆舫成了工部尚书和本届科举全体考生的座师,安竹得了赐名,是京城中无人不知大名鼎鼎的安公公。
而他……
郦黎仰头望着冬日灰霾的天空,厚厚的云层挡住阳光,萧瑟的北风吹得郦黎眉头轻蹙。
他收回目光,喃喃道:“下雪好,瑞雪兆丰年。”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迟一些再下吧。
自己还有一位牵挂着的人在路上,若是天气突然转冷……
郦黎有些黯然地想,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给自己多加一件衣裳。
第97章
“报——殿下,霍军奇袭壶关!壶关守将现已投降!”
“什么!?”
正在商讨着下一次攻城对策的樊王下属们齐齐震惊。
帐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壶关一失守,意味着并州门户大开,霍琮又拿下一州之地。
反观他们这边,却处处受挫!
好不容易付出巨大伤亡,这才拿下了东郡、新乡、封丘三地,郦淮本想分兵两路,一鼓作气拿下陈留和开封,却遭遇了守城大将的顽强抵抗,损失惨重。
甚至他怀疑,如果不是先前几十年在各地埋下的暗线钉子发挥了作用,估计他的将领们,连这三个地方都攻不下来!
郦淮真的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霍琮刚占据兖州,还未至半年,这点时间连训练军队都不够,怎么原本轻而易举投降的兖州,一下子就变成了铁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