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35)
可恶,霍琮最后为什么对他那样的态度?迟来的青春叛逆期到了?
自己也没招惹他吧……
“陛下此话当真?”
闻言,陆舫顿时喜出望外。
“是,咱们有救了。”郦黎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啊啊啊想不明白啊!
明明他都说了对皇位一点儿也没有留恋之心,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他都愿意拱手相让了,霍琮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对,郦黎忽然反应过来,猛地一拍桌子。
霍琮他凭什么不满意?
反了他了!朕还没退位呢!!
真把朕逼急了,朕就,朕就……就再也不给他送东西了!连根鹅毛都没有!
郦黎这一拍,把在场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季默更是紧张到下意识握住剑柄,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可是……惹您生气了?”
他含混地带过了“主公”二字。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还有陆舫和其他人在场,季默这段时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如果主公真的和陛下产生了不可调节的矛盾,他一定会帮陛下。
然后等到胜负已分的时刻,再用自己的性命,恳请陛下放主公一条生路。
因为陛下容易心软,八成是会同意的。
刹那间,季默心念百转,却听当事人冷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吵架,我俩关系好着呢。”
季默:“…………”
可是陛下,你都快把桌上那张地图扯烂了。
陆舫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似的,颇为讶异地看着季默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再想想之前这位锯嘴葫芦一样,怎么都不肯回答那侍卫的真实身份,心中已大概有了判断。
但毕竟军情紧急,陆舫还是暂时把这件事压在了心底,转而拱手对郦黎说道:“您和那位在御书房里聊了半个多时辰,算算看,穆大人也差不多该——”
“老臣求见陛下!”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传来了穆玄中气并不怎么足的声音。
郦黎稍稍直起身子,终于松手放过了那份可怜的地图,哼了一声,还是顺手把玉琮收回了福囊里,重新放在了怀中。
余光瞥见陆舫下意识往屏风后走了两步,他不禁好笑,扬声道:“请进。”
安竹为穆玄打开御书房的大门,还没等站稳,穆玄就下意识要跪,却在半道上捂着膝盖,面上露出了隐忍之色。
“都受伤了还跪什么!安竹,快给穆卫尉赐座!”
“是。”
在安竹的搀扶下,穆玄苦笑着撑着扶手,艰难坐在了椅子上。
“也不怕陛下笑话,臣这不是因为受伤,”他叹道,“上年纪啦,虽然还能上战场,但身体免不了有些小毛病。我这膝盖就是,经常莫名其妙的疼痛僵硬,难以动弹……因此才会在陛下面前失礼,见笑了。”
“但这点小事不足挂齿,”说到正事,穆玄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仿佛一瞬间就从一个两鬓斑白腿脚不便的老人,变成了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将军,“臣恳请陛下立即召开临时朝议,以安众臣与百姓之心!”
“最迟明晚,卢玄那厮定会率大军赶到!”
“但二十万大军非首要之危,因为严弥平日嚣张跋扈和今日宫中变故,民间人心惶惶,士卒摇摆不定,尚未开战,便已经呈现出溃逃迹象……陛下,一旦京城大乱,这才是真正的亡国之危啊!”
陆舫忍不住问道:“那穆大人可是已经想出办法,知道如何解决人心动乱的问题了?”
穆玄早就发现他藏在屏风后,但在郦黎面前,只当做没看见。
但他没想到,陆舫这臭小子居然还敢当面出声问他问题,最后还是看在郦黎的面子上,穆玄憋气回答道:“没有。陆仆射可有奇招?”
陆舫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穆玄冷哼一声,心里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默然。
穆玄攥紧身下黄花梨木的扶手,绝望想道,难不成刚除了严弥,又要来一个卢玄吗?那他们为了今日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又算什么呢?
陛下明明有明君之姿,还年少有为,运道却如此坎坷……
这景朝的天下,难道就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吗?
郦黎沉默良久,忽然看了一眼书房外阳光灿烂的天色,扭头问道:“卫尉,你的关节是否在上了年纪后,时常出现僵硬、肿胀的症状?且在晨起后和阴雨天前最为明显?”
穆玄一愣:“陛下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臣顽疾的时候……”
郦黎扫过书房内众人的眼睛,笃定道:
“不,朕思来想去,想要在最快时间内聚拢人心,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命令道:
“来人,请李道长来,用最快速度在城中市集前设下祈雨祭坛,并召集全城百姓和诸位大臣,一同前往观看!”
“——皇天后土在上,朕倒要问问这天意,此战,究竟是胜是败!”
第26章
半日过去,京城的王公大臣们,或多或少都听闻了宫中变故的消息。
只是他们终究不清楚详细内情,个个心中惴惴不安,在家中等得肝肠寸断,恨不得伸长脖子去看皇宫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小黄门来传召时,不少大臣在家连朝服都换好了。
一看宫中来人,立刻陪着笑塞了点好处,连声询问陛下的情况如何,谋逆者有没有绳之以法云云。
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次肯定是严弥先动的手。
说不定等他们再进宫的时候,这天下就已经改朝换代了!
但当他们听到小黄门传话,说陛下命众臣百姓一同前往集市,观看祈雨祭天仪式时,大臣们差点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等下,那相国大人呢?”有一名严弥心腹迫不及待地问道,“相国大人在何处?”
那小黄门笑了笑:“严弥大逆不道,犯上作乱,已被卫尉大人率领禁军关押。只是严弥那厮好像是犯了马上风,陛下仁慈,还找来了太医为其医治,说是等人清醒过来了,再与诸位朝臣审议定罪。”
那人脸色瞬间惨白。
等小黄门走后,他脚一软跌倒在地,拍着大腿痛哭失声:“完了!一切都完了!!”
严弥失势,那他们这些曾当着陛下的面,对其讨好卖乖公然行贿的大臣,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吗?
一片愁云惨淡中,大臣们还是奉皇命来到了集市前。
空地上已经用木材和石料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祭坛,没办法,时间有限,宫中的匠人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李臻穿着一身黄色法衣,肃容长立于祭坛之上,不知是不是日日与严弥论道略有所悟,还是眼看自己国师之位唾手可得,他不仅面有红光,烨然若神人,身上还真多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周遭百姓的喧哗议论、大臣们的质疑声都已入不了他的耳,如今的李臻,满心只想着先前陛下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朕允诺你一世富贵和国师之位,”郦黎郑重说道,“但你必须得先帮朕把这件事办成、办好!朕不希望在开战前,城中先乱起来了,若真有城破那一天,朕也只能委屈李道长,以身祭天求得神兵天降了,你懂我意思吗?”
懂,他怎么不懂。
陛下这意思很直白了,就是让他把这场戏演好,演不好就咔嚓呗。
李臻心想,从前他只需要一对一的忽悠王公大臣,但现在陛下让他忽悠的,是全天下的百姓。
这可真是……
他热泪盈眶地想,这才是真正国师该干的事啊!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四面八方传来的嘈杂声音,忽然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李臻心中一动,慢慢睁开了双眼。
“陛下驾到——”
禁军卫士分两队一字排开,挥舞着刀盾箭戟,将祭坛的东面清出一片场地,百人仪仗静静侍立,手持孔雀扇、方扇、黄麾……一路簇拥着车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