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169)
“我知道陛下目前正和主公在一起,”他继续说道,“不瞒你说,正是主公让我来京城的。”
“你一个人?”陆舫下意识道,“可你不是他最器重的谋士吗!青州那边如果没有你帮着参谋,光靠霍琮一个人怎么……可能……”
说到一半他就闭上了嘴巴,因为陆舫想起了自家不省心的陛下现在也在青州。
想到这里,他注视着解望的目光不由得又增添了一丝同情:很好,同为天涯沦落人。
他和解游云两人,都是为了不省心上司擦屁股的牛马。
解望摇了摇头,倒是没有陆舫那么多感慨:“相比起主公那边,京城更需要我。”
“我们在樊王军中的眼线传来情报,樊王已经下令,准备拔营调转方向,剑指京城了。”
听到这个消息,陆舫不禁坐直了身体,但却并不多么吃惊,只是沉声道:“我就知道。如果我是他手下的谋士,也一定会建议樊王这么做。”
“听说你叫人开仓放粮,现在天安仓的库存还有多少?”
“不足三分之一。”
“再放两日,剩下的,宁可一把火烧掉,也别留给樊王的军队。”
陆舫露出了心疼到扭曲的神色,但他也明白解望的判断是正确的:“我知道。不过你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不应该吧。”
这种小事,飞鸽传信就是了,哪里值得解望这样的谋士亲自跑一趟。
解望低着头,盯着空荡荡的白瓷杯底,许久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其实我来京城,还带来了一样东西。”
“什么?”
“圣旨。”
陆舫下意识想说“陛下有什么旨意我不知道”,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你家主公自己写的圣旨!?”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郦黎对于霍琮究竟有多信任的人,尽管陆舫再三告诫过郦黎人心易变,保不准哪天霍琮的野心膨胀了,就会拿着御玺想要当个皇帝玩玩。
但郦黎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后续全部劝说:“朕早就跟他商量过,可惜怎么说他都不干,朕没办法啊。”
陆舫一面想着这俩人真是天生一对,堪称天底下亭亭玉立的两支奇葩,一面慎重问道:“圣旨的内容是什么?”
“若是匈奴南下,召季将军率军回京,解京城之围。”
陆舫的脸色瞬间变了。
“情况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吗!?”
解望淡淡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舫不是没想过,樊王这么多年来,以孔雀税等名目在藩地大肆敛财,又往大景各个地方不断安插自己的暗探人手,即使现在对方占领的地方不算广,真要消灭起来,绝对是比通王棘手数倍的硬茬子;
但他还是低估了对方这么多年在大景境内外的“深耕”——今年匈奴可没有白灾,甚至因为与雁门的茶叶贸易,说不准还能过上一个丰年。
在这种情况下,匈奴人居然会愿意配合樊王,南下进攻中原……
“你可知道,樊王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陆舫捏着拳头,眼神犀利地问道。
解望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解望低声道,“但或许有一个人会知道。”
“你是说……乌斯?”陆舫拧起眉毛,“他最近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陛下究竟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听说本来人都半死不活了,不仅出手救治了他的伤势,还允许他在皇宫内到处乱跑。”
解望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
“他受了重伤?何时的事?”
陆舫看着他,忽然有种想要叹气的冲动。
其实他很想问一声解望:
老友啊,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就与当初陛下听闻霍琮出事时一模一样?
第107章
“他具体是怎么受伤的,我也不太清楚。”陆舫说。
“我只听说,乌斯那天是单枪匹马来的京城,执意要求单独见陛下,如果你想知道背后缘由,怕是只能当面问他了。”
解望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提出要见乌斯的请求,转而语气如常地问道:“京城布防图在哪儿?”
陆舫挑眉,心道这个话题转移的可够生硬的。
但他没点明,不答反问道:“怎么,你终于想通了,准备回来当京官了?先说好啊,你要是进工部的话我可就是你上司了,谁叫你当初说辞官就辞官,潇洒得很呢。”
“好叫你知道,我现在已经是官身了。”解望微微一笑,“主公向陛下为我谋了个官职,我现在是彭城太守。”
陆舫:“…………”
“这不公平!”他嚷嚷道,“陛下太惯你们了!连太守之位都说给就给!”
但陆舫也明白,以解望的才华,别说太守了,就连州牧也是当得的,所以也就是作玩笑之语随口一说。
解望跟他当过几年同窗,也清楚陆舫就是个口无遮拦的性格,对这番言论自然也是一笑了之,“不过是太守而已,哪里比得上六部尚书之一?元善折煞我了。”
“可别,你说得我浑身发毛,”陆舫夸张地搓了搓胳膊,又追问道,“那你可知道你家主公的状况?陛下可有说过何时回京?”
现在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匈奴和樊王可能联手了,是这两方联手,最关键的皇帝却不在京城坐镇!
这要是真打起来了,满朝文武吵着要见皇帝,结果发现郦黎人不见了……陆舫光是想想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早知今日之祸,我就不该揽下这桩差事!”他悔不当初,拍着大腿长吁短叹道,“亡国之相啊亡国之相,可惜被陛下忽悠上了贼船,如今天下人都知道我陆元善是铁板钉钉的忠臣了,这要是城破了,樊王肯定第一个拿我祭旗!”
解望笑问道:“你难道不是吗?”
“这个也说不好,”陆舫一本正经道,“说不定到时候我还真就贪生怕死,见机不妙直接献城投降了呢。”
“你陆元善不会。”解望用笃定的语气说道,“陛下对你有赏识之恩,莫姑娘的事情,背后应该也有陛下的手笔吧?用自己的名声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的姻缘,光凭这一点,你陆元善就一定会为了陛下、为了大景甘愿肝脑涂地。”
“就算六部大臣都降了,你陆元善也一定是战死殉国的那一位。”
“行了行了,别把我说得这么伟大。”
陆舫老脸一红,赶紧打断他的话,“既然你现在是彭城太守,那来京述职再正常不过,这段时日你就住在我的尚书府吧,我叫下面人给你收拾间客房,或者你我许久不见,抵足而眠秉烛夜谈也可——”
“大可不必。”解望微笑道,“望住客房即可。”
“……好吧。”
陆舫站起身,轻快道:“我先去兵部侍郎和穆将军那边转一圈,晚上回来再跟你讨论作战计划。正好,顺便给他们提个醒,免得穆老将军天天因为天安仓放粮的事情对我吹胡子瞪眼。”
京城布防图是机要中的机要,除了郦黎外,全天下有资格查看这张图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
解望虽然是霍琮最信任的谋士,但他的官职只是彭城太守,所以显然不够这个资格。
“你准备偷回来?”解望抬头看着他。
陆舫自信一笑:“舫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多看几遍,回来临摹一张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解望也不再说话。
他推着轮椅到了门口,目送着陆舫的身影渐渐远去。
他们谈话时,外面的天悄悄阴了下来,雨水顺着屋檐上方的滴水瓦叮咚滴落,如珠串坠地,在潮湿的青石石阶上溅起细小水花。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雨腥气,寒风穿堂吹拂在脸颊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解望还是坚持叫人把自己推到了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