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以为朕会亡国(166)
陆舫越过李臻,漫步走到屋檐下,伸手接住一片悠悠飘落的雪花,“若是这雪继续下下去,我有七成的可能性,今冬樊王定会率军来犯。樊王筹备几十年,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了百年难遇的雪灾,走投无路之下,一定会铤而走险。”
李臻悚然一惊,急忙快步走到陆舫身旁,“那岂不是应该在天安仓附近设重兵把守?如此重要的粮仓,怎能落入乱臣贼子之手?”
陆舫:“不可。樊王隐忍图谋多年,京城之中,各大臣府上,早就处处都是他的耳目眼线了。陛下不上早朝,又平白无故调动重兵把守粮仓,只会叫樊王猜出京城有变,大举进攻。”
“……那可如何是好?”
“天安仓,不但不能守,还得放,”陆舫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把粮食分发给百姓,总比被敌军全占了要强。还能借此迷惑樊王,叫他以为陛下不在意天安仓。”
他拍了怕李臻的肩膀,重新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狐狸模样:“这件事,还需要李道长配合舫,联合起来做一出戏了。”
李臻震惊道:“啊?我?”
陆舫用信任的目光注视他,鼓励道:“对,就是你。”
李臻:“…………”
他算是明白了,陛下临走前让他配合陆元善,敢情就是让他来背锅的!
出宫前,他还在念叨:“怪不得昨日推算出来的国运这么奇怪,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不祥啊不祥。还有双日耀空,一日陨落,奇也怪哉……”**
李臻祖上是齐人,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当上国师领皇粮,这样一辈子都不会担心失业了。
现在虽然没实现目标,但也算是吃上了皇家饭,每个月朝廷都会发放俸禄给他,大小也是个官儿了。
但这卦象一出,他又开始忍不住想:
好像就算领了皇粮,也不能确保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啊。
自己是不是,该继续找下家了?
他一边唉声叹气一边走过拐角,因为没注意前路,李臻险些迎面撞上一人。
在看到那人面孔的瞬间,他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开口:“陛——不对,你是……乌斯!?”
乌斯抬眼,冷冷地看向他。
“你怎么在这里?”李臻睁大眼睛问道。
“干你何事。”
乌斯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臻望着他的背影,眉毛狠狠跳了一下。
虽然民间早有风闻……但这人居然真的没死!还大摇大摆出现在宫中、出现在他这个对手的面前了!
陛下留着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
当陆舫积极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他的行动力绝对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很快,满朝文武又听到了一则让他们血压飙升的消息——
“什么,陛下要开仓放粮!?”
何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倒没跟之前一样开口就是鸟语花香,反倒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今冬这天气,虽然各地还没上报灾情,但肯定有因为大雪饿死冻死的百姓,陛下仁慈,体谅民生疾苦,开仓放粮也不是说不过去……这是谁的提议?”
另一位来他府上拜访的同僚道:“听说,还是那李臻。”
何兑不愿说这牛鼻子道士的好话,重重哼了一声:“就算他终于说了句人话,老夫该参他的还是会参他!丁是丁卯是卯,别想着靠这点小计俩,就能洗脱教唆陛下不上朝的罪过了!”
他说完,又心急如焚地问道:“陛下这都要开仓放粮了,还是不愿上朝吗?你可知道陛下何时愿意见我们?”
同僚无奈道:“我又不是陛下身边近侍,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这该死的牛鼻子道士!”
但朝廷之中,可不都是像何兑这样一心围攻为民的臣子。一听说陛下要放粮,原本囤积居奇准备好好赚上一笔的粮商们都坐不住了,纷纷找上门来——只不过找的不是皇宫的门,而是邵钱这个白鸽商会会长的门。
“陛下为百姓开仓放粮,这是义举,吾等自然是敬佩有加,”为首的一位商人坐在邵钱右手边,焦急道,“可邵大人要知道,谷贱伤农啊!百姓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就等着收成后卖个好价钱,今冬还有战事,若是陛下放粮,那百姓手里的粮,又怎么卖得出去?”
邵钱老神在在地坐在座位上,端起茶抿了一口,心道你们几个想说的怕不是万一百姓手里有粮,你们囤的粮食卖不出去了怎么办吧。
在一众商人目光炯炯的视线中,邵钱不紧不慢地把茶杯放下了。
“诸位的顾虑,我都了解了,”他说道,“不瞒各位,其实陛下也有考虑过这点,想着万一心里想着为百姓好,到头来却害了人,那就不美了。”
厅堂内顿时响起一片奉承声,什么“陛下深仁厚泽”“陛下思虑周到,吾等不及”之类的。
“但是,粮食这种东西,毕竟是国之命脉,总不能随便叫涨就涨,叫跌就跌,那天下百姓就更没活路了。”
邵钱话锋一转,视线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商人,“所以,各位若是想卖粮,我管不着;可以适当涨价,但是得有限度;若是被朝廷发现趁着欠收受灾的时节,给百姓卖高价粮、放高利粮贷……”
众商人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邵钱。
其实他们几乎每年都会被朝廷这么敲打一番,早就习惯了,甚至还有人猜测,无非是邵钱想要背后向他们要点好处,等过后私下找个机会,送送礼攀攀关系,哪儿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然而邵钱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如果有以上这些行为,”他笑了笑,“我们会适当处罚,并且在各位商号的门头挂上一幅‘黑心商家’的牌匾,为期一年,等到第二年考核过关,再摘下来。”
他还宽慰大家:“没事的,只是挂个牌匾而已,陛下都说了,就算百姓不来你们这儿买卖粮食了,你们大可以降价嘛。”
众粮商:“…………”
杀人诛心啊!!!
古时人最好名声,许多人就算不要钱也不要命,也想要博得一个青史留名,后世传颂。
这牌匾要是一挂,那还得了?
先不说生意就先没得做,同行怕不是要笑死了;就光是这个名头,估计都能叫这家人登上县志甚至是史书,遗臭万年!
所有人都艰难挤出一抹笑容,忙不迭地跟邵钱保证,他们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绝对没有趁机发国难财的想法,绝对没有。
邵钱了然点头:“我想也是,诸位对我大景的忠心,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了,你们今日一齐上门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道。
“我们就是来探望一下邵会长,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没错!看到邵会长身体康健,在下比赚了钱还高兴呢!”
然后没说两句,就纷纷找借口告辞了,一个溜的比一个快。
邵钱对此心知肚明,嘴上说着挽留,倒也不送他们。
等最后一名粮商离开后,他挥挥手让管家关了院门,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从怀里取出了一封来自青州的信件。
熟悉的字迹,却让他越看越严肃,最终霍然起身,大步走向了门外。
“老爷,怎么了?”
府上的管家间邵钱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把太医院……不,算了,太医不要,”邵钱厉声道,“从今天起,就说我妻突发重疾,悬赏千金,求取民间神医偏方!一旦有人来就立刻用快马连夜送到青州去,越快越好!”
“是,是!”
管家领了命,慌里慌张地走了。
但临走前他还在想,老爷的妻子,不是还和孩子一起待在老家吗?
什么时候跑到青州去了?